苍恒并不在乎孩子。
他本来对所谓的血缘亲情就没什么感觉。当初晋国国破,即使他已经知道了黎相是自己的舅舅,再得知他自刎于洛阳容家旧址时,也没有过什么触动,依旧将丞相府上下收押入狱,按照早前说过的那样,让他们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比起苏茶腹中还没长成的胎儿,这世上会有一个融合了他们二人血脉的存在才更加令他震动。
可是,苏茶却不想要这份羁绊,令他雀跃跳动的心瞬间沉下了深渊。
天下,能让他甘愿退让的,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苍恒思绪转回,到底还是打算依从她的意愿。
“……你要是不想要,那就不?要吧。”
虽然可惜,但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总有一天,苏茶会彻底接受他的。
苍恒自始至终,都没敢对上她的眼睛……生怕在里面看到她的冷淡和排斥。
所以话一说完,他匆匆起身就想离开。
直到听到苏茶叫他站住,脚步在下意识停了下来,
“怎么了”
他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上去,仿佛没有什么异常。
苏茶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失落怅然地耷拉下来,轻声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是。”苍恒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我不?会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说不要我们的孩子?”
苍恒一时间,怔怔立在原地,好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冲到苏茶的身边,“茶茶,你想留下他么?”他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带着不?自觉的希冀,“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苏茶轻轻点头的动作在苍恒眼中无限放缓,冷寂的心又剧烈地砰砰跳动起来,刹那间,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兴奋,柔软的暖流从心中淌向四肢百骸,继而化作星星点点的光亮,在他幽深的眼底聚集成熠熠的光辉。
“真好!”他冷峻的眉眼悠悠展开,显露出最真切纯粹的欢喜。
苏茶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爱他么?”
苍恒肯定地说,“我会很爱他。”
苏茶眉眼弯弯,“你要很爱他才行,比我还要爱。”
苍恒这下便犹豫起来,“好。”他点了点头,神情?郑重?,“我会更加爱你。”
她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已经让他十分?惊喜了。
他垂下眼帘,轻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父亲,母亲,还有孩子。”
苍恒唇角微微扬起,眸光温暖,“茶茶,这种感觉真好。”
以后,他们便是这个世界上,互相最亲密的人。
当苍恒没有遇见苏茶之前,他想象中无数个结局的未来,唯独没有这一种,最美好且温馨的可能。
“幸好,”他想要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可过去每一次一样,可转念想到她腹中的孩子,手臂上的力道不?由减轻了许多,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幸好,有你在。”
让他的一生,变得好像也没那么可悲了。
————
拓跋辰出生在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好的时节。
因为他很乖,没让娘亲受太大的苦楚,所以父皇开恩,答应了让他留在娘亲身边长大,而不?是丢去给奶娘照顾。
这是拓跋辰最为骄傲的事情?,他问过身边的堂兄弟们,他们都是由奶娘照顾的,一天之内很短的时间才能见上母亲一面。
肯定是因为他们都没自己乖的缘故!
虽然说,拓跋辰一出生就是太子,金尊玉贵,众星捧月,又没有兄弟姐妹争宠,看?上去似乎是再圆满不过了,但实际上,小太子也是有烦恼的。
比如,他发现自己的一个伴读,实际上并不喜欢他,还在背地里嘲笑他愚笨,若不是身为父皇和娘亲唯一的孩子,根本配上太子的位置。
拓跋辰很伤心,伤心到让小太监们把他拖下去打死,还是没能缓解心中的难过。
这天下课,他哒哒哒地跑去了娘亲的寝殿,“娘!您的小宝贝受委屈了!”
苏茶正在后院花园里欣赏着新开的百合,淡淡的清香混杂在柔软的清风中,越发显得馨香恬静。
直到太子殿下的大吵大嚷,打破了
这幅唯美画卷。
他直直冲过去,抱住了娘亲的腰,“娘我好想你呀,你已经三天零五个时辰没有来看我了!”
苏茶顺手,把白嫩嫩的儿子抱起来放在腿上,“娘也是有自己的生活呀,如果宝宝想我的话,就像今天这样,过来找我就好了啊。”
拓跋辰六岁后,就由苍恒做主搬去了东宫,还命朝中学识渊博的太傅以及其他官员,轮流去东宫教育太子,等?一个月后,太子喜欢谁,便留下。
眼看着陛下短时间没有生第二个的意思,满朝上下对此付出了极大热情,争取把太子之师的名号留在自己手上,等?以后,那就是帝师啊,名传后世的那种!
拓跋辰在娘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撇了撇嘴巴,他才不?敢经常跑过来呢,要是被父皇知道了,肯定会把他休息的时间全都安排上课程的。
“娘有人欺负我!”他委委屈屈地窝进母亲的怀里,小手环抱住她的脖颈,满是依赖和亲昵,“他们说我是笨蛋!”
苏茶轻轻拍着他的背,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宝宝觉得你笨么?”
拓跋辰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是父皇和娘亲的孩子,怎么会笨?我应该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才对!”
苏茶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那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有人比你更聪明呢?”
拓跋辰认真地歪头想了想,“我是太子,如果有人比我还聪明,那我就让他来帮我做事,当我的属下,那么,他的聪明也是属于我的了!”
苏茶好笑着说,“那你都不信,为什么会听别人说还要难过呢?”
拓跋辰眨了眨纤翘浓密的睫毛,“可他是我的伴读呀!不?是应该跟我站一边的么?”
他坚定地点了点小脑袋,“父皇说了,这是背叛!”
“背叛不?稀奇,”苏茶柔声说,“这世界上,有些人将感情?重?过利益,有些人在利益前迷了心志,什么都抛到了脑后,乖宝,聪明人就是要懂得,怎么能分清这两种人,如果要再聪明一点的话,你还要知道,怎样去利用他们的特点,从而为自己谋夺最大的好处。”
拓跋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快让他死掉了呀?”
苏茶动作一顿,“他死了?”
拓拔辰仰着天真烂漫的小脸,“我让人打他板子了,到现在这么久了,应该已经死了吧。”
苏茶侧头,低声吩咐了身边宫婢一句,她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退去。
“以后不能在这样做了。”苏茶捏捏他白胖的脸颊,“死人哪里有活人有用呢?”
拓拔辰嫌弃地撅嘴,“可我讨厌他,不?想再看?到他了!”
苏茶轻叹一声,“你若是不让他活着,又怎么知道,是谁算计你听见了他说这些话呢?”
拓拔辰的确要比同龄的孩子机灵些人,猛地反应过来,“娘!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我听见这番话,然后惩罚他的?”
苏茶笑了笑,“娘不?知道。但是乖宝,凡事都要多想一些,总是好的。”
这时候刚刚离开的那名婢女也回来了,和苏茶说,那名伴读已经被打了个半死,不?过幸好顾及他背后的家世,行刑的奴才下意识留了几分?力,没真把人打死。
苏茶拉过儿子的小手,看?着他气呼呼鼓起的脸蛋,不?由失笑,“走,跟娘一起去看?看?。”
她不能替他把所有的算计阴谋隔离开,到底还是要他自己去经历的。
果然,这件事背后有另一名伴读的手笔,太子身边,唯他们二人身份最高,自然要想办法?把对方除去,进一步成为太子信任和重?用的人。
发现自己被算计后,拓拔辰怏怏地扑进母亲怀里,连最爱的莲心酥酪都不碰了。
苏茶耐着性子陪他玩了一下午,才将小太子哄得重?新展颜。
过了一会儿,苍恒便过来了,第一眼落在缠着娘亲的拓拔辰上,冷哼一声,“听说你今日闹腾得厉害?”
拓拔辰小脸一红,蹭一下又扑倒了苏茶身边黏着。
苏茶嗔怪着看?了苍恒一眼,“我已经说过他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苍恒面无表情地看着躲在苏茶怀里,偷偷冲他做鬼脸的儿子,微微眯眼,“你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
意闹出一桩事情?来他娘这边示弱撒娇,惹她疼惜挂怀。
拓拔辰抱住苏茶的手臂,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茫然又无辜,“父皇你说什么呀?宝宝听不懂。”
他还是个小宝宝呀,小宝宝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苍恒:“……你已经七岁,是大孩子了,该懂得什么叫规矩体统,别成天黏着母亲。”
拓拔辰眨了眨眼,“可是,娘说了,无论我多大,都是她的小宝贝!”
苏茶挑眉看?去,“我什么时候说的?”
“我、我……”拓拔辰掰着手指,“我四岁生辰的时候!娘亲口跟我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他甜甜蜜蜜地凑上去,在苏茶脸蛋上亲了一口,“娘也是,无论多大,都是我心里的大宝贝!”
粉雕玉琢、灵动可爱的小娃娃这样跟自己亲近撒娇,还是自己亲生的,饶是苏茶也抵抗不?了这股萌劲,抱着崽崽在怀里揉捏了好一会儿,又亲了亲,“我们宝宝怎么能又乖又可爱呢?娘真是不知道怎么爱你好了!”
拓拔辰对娘亲的疼爱十分?受用,咯咯咯笑着张开短短的手臂,努力地想环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被母子俩默契忽略的苍恒:“……”
果然,当年还是应该拿药把这小子解决掉的。
————
似乎是从沉睡了很久的黑暗中骤然苏醒,苏茶感觉眼前是一片刺眼的光,许多道叫嚷声叠加在一起,吵闹得让她耳蜗嗡嗡作响,有些头疼地皱起眉,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
蓦地,意识被突然拉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苏茶微微张开眼睛,因为没能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匆匆又合上了,如此反复几次,才真正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天花板上的灯光明亮如昼,目之所及,隐隐能看见四周布满了摄像机,其中大部分都聚焦在中间的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圆台,上面画着一个硕大的“f”。
这时候,身边有人将她捂着耳朵的手拽了下来,语气兴奋地说:“小茶!方萦叫到你啦!”
“果然!你们不是同个公司,原来还是一个组合的?快块!快上台!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
到你们battl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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