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茶复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苍恒回来。
他?一改平常的沉闷内敛,眼神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彩,进门便拉住了她的手,微微上扬的语调难掩兴奋,
“苏茶,我们能出去了。”
她一怔,忙问:“真的?为什么呀?”
苍恒说:“丞相说要收我为义子。”
这年头,养子和?义子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从前,苍恒只不过算是黎相养在?膝下的一个孩子,没?有正经?名分,更不用说记入家谱之中。
但义子就不一样了。
最直接的体?现,苍恒现在?便是黎苍恒了。
要是放在?之前,苏茶自然?为他?高兴。可现在?,她微蹙的眉心始终舒展不开:“丞相这么多年都对你不闻不问,怎么偏偏现在?说要收你为义子呢?”
苍恒摇了摇头:“无论是什么原因,反正我现在?能带你出府了。”
他?定?定?地望着苏茶,眸光灼亮:“丞相答应我,会送我去军队之中,到时候就另外给你找个住处,以后,你就不用再做别人的奴婢了。”
苏茶一惊,“你要离开?”
苍恒点?点?头:“皇上有意让丞相给驻守南疆的定?远军送军饷去。”
“你就算要从军,也没?必要现在?就去。”苏茶不太赞同,“苍恒,你还未学过兵法吧?”
“他?说,”苍恒沉默了一瞬,也有些奇怪,“他?会自己教我。”
转念,他?又?安慰起苏茶来,“军饷的事情,怎么也得到明年开春才动身?,还有大半年,足够了,你不用担心。”
苏茶抿了抿唇,“为什么非要去军队呢?”
她不觉得苍恒会有所谓守卫国家的志气。
他?理所当?然?地答:“我只能走这一条路。”
苍恒此刻的神情格外认真:“等我拥有了兵权,我、和?你的人生,就不用再受其他?人掌控。”
“那黎相呢?”
苍恒迟疑了一秒,“我也不太确定?他?的目的。”
“但没?关系,”他?缓缓出声,字音坚决,掷地有声,“不管他?想做
什么,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
“苏茶,你相信我的,对么?”
苏茶静静地望着他?,半晌后,唇边扬起了浅浅的笑意,清秀的眉眼在?瞬间仿佛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亮,“当?然?。”
————
黎相宣布苍恒身?份时,态度格外郑重。
将全家人都叫到了正厅,他?是寒门出身?,没?有宗族,父母早逝,所以黎相拍板决定?要把苍恒的名字加入家谱中,并没?有遇上什么阻力。
“从今以后,苍恒便是我的义子,姓黎,名苍恒。”
长公主固然?是不愿的,但她成亲这么些年,膝下只有黎梓熙这么一个女儿,心中多少?是愧对黎珏的,相比起为了所谓传宗接代,将自己的丈夫推去侍妾的房中,她宁愿他?抬举苍恒。
无论苍恒是不是黎珏的私生子,至少?他?被接来这么些年,并没?有所谓的生母找上门,长公主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黎珏看重他?,要将他?放在?继承人的位置上,在?自己生下儿子之前,长公主自然?不会出言反对的。
她笑容慈和?地将苍恒招到面前来,“好孩子,以后便唤我一声母亲吧。”
此话一出,坐在?她身?边的黎梓熙就跟屁股烫着了似的,噌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不行!”
“我不同意!”
苍恒可是她为自己精心找来的如?意郎君,现在?变成了她兄长是怎么回事?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梓熙难以置信地问,“难道?苍恒真是你的私生子?”
黎珏微微凝眉,冷睨了她一眼:“放肆。”
轻轻一声,将她满腔的惊愕给冲下去了。
长公主及时将发愣的女儿拉了回来:“宝儿,怎么能在?你父亲面前如?此无礼?”
接收到母亲的眼神示意,黎梓熙不怎么甘愿地福身?,“抱歉父亲,是女儿失态了。”
黎珏漫不经?心地起身?,撂下一句:“我已让人将麒麟院收拾了出来,回头便让苍恒搬过去吧。”
此话一出,连带着长公主地脸色都变了变,麒麟院是整座相府离正院
最近的院落,本就是收拾出来,给府上少?爷们居住的,可偏偏黎珏只有连个女儿,如?今苍恒搬进去,一人独占一整排的屋舍,自然?是挑最中间的正屋。
在?长公主刚成婚时,曾去麒麟院看过,尤其是正屋,她那时候满心欢喜,想着等她有朝一日生下儿子,聪慧伶俐地长大,便会搬到这里来,白日和?他?父亲学书读礼,晚上他?们父子则来到她的院子里,一家人温馨美满,和?乐一生。
虽说最后生下了一个女儿,长公主也不觉得有多难过,但现在?,看着本应该属于自己孩子的住处,被来历不明的苍恒给占住了,心头难免膈应,郁郁不喜。
与她相反,黎梓熙的脸色反而缓和?了一些。
也是关心则乱,明明她应该最清楚,苍恒不可能是父亲的儿子。
记在?家谱上的名字是黎苍恒,等他?未来恢复了原本的身?份和?名字,黎苍恒和?她的兄妹关系自然?名存实亡。
一出正厅,黎梓熙就上前几步拦住了苍恒,
“苍恒!”她养着轻快明媚的笑意,“祝贺你终于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啦!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苍恒面无表情地径自在?前面走,黎梓熙不由加快了脚步,腿都酸了,却始终不见他?回头看自己一眼,不禁埋怨着说:“你是聋了么?我说了那么多,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就在?她歇脚喘气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苍恒在?前边的回廊里拐了个弯,一下就看不到人影了。
黎梓熙怒气冲冲地跺了跺脚,不甘心地自语道?:“苍恒!我就不信了,我还拿不下你!”
想到当?初李章回过头来找她,各种做小伏低、懊悔莫及,期望能令她回心转意。
黎梓熙暗暗在?心底发誓,等以后苍恒爱上她,一定?会让他?为现在?对她的冷淡漠视付出代价!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她现在?最要紧的问题,还是怎么才能尽快和?苍恒熟悉亲近起来。
黎梓熙日思?夜想,当?着李章的面也是心不在?焉,终于让他?发觉了异样。
这天,她
按惯例,五日一回进宫给太后请安。
见黎梓熙过来,太后很是高兴,特?意命人把太子也叫了过来,知道?她以往最喜欢缠着李章,同时,也恰好借机会,让未来的夫妻俩好生培养感情。
黎梓熙故技重施,又?把黎梓萱带了过来。
她现在?巴不得让她和?太子勾搭上,从而被背叛、被辜负的自己,才能顺理成章地提出要解除婚约。
然?而,李章也不是任她摆布的木偶,从前粘人撒娇的小尾巴,突然?变得对他?避之不及,正和?太后撒娇说笑,见着他?,笑容如?潮水般毫不留情地褪去,李章心头咯噔一下,等出了慈宁宫的门,就把黎梓熙给堵住了,
“宝儿,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怎么对我生疏至此?”
黎梓熙当?然?不能跟他?说实话,“太子哥哥,你想多了,只是我们已经?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以后相处之间,应该多多注意才是。”
李章惊疑不定?,这种话哪里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妹能说出来的。
“可是有谁说闲话,让你听见了?”
“不是不是。”黎梓熙语气中也添了几分不耐,“古语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您是一国太子,名声最重要,以后太子哥哥也要所顾虑些。”
说完,她便以“要给太后去御花园中摘花”为借口,快步走开了。
李章许久没?反应过来,耷拉着眉眼,既失落怅然?,又?觉得莫名其妙。
这时候,一直安静跟在?黎梓熙身?后的黎梓萱才柔柔开口:“太子殿下,您千万别怪罪郡主,她……唉,”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她心里苦啊。”
李章倏然?抬眸,注意力立马转移到了她身?上,“什么意思??”
黎梓萱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弧度,转瞬即逝,“说来话长,近来,父亲突然?宣布,要将原先养在?我家的苍恒收为义子……”
在?她的故事里,黎梓熙无疑是天真烂漫,为自己母亲抱不平的孝顺孩子,那么,与她相对的,苍恒就是狼子野心、要鸠占鹊巢的恶人。
“岂有此理!”李章紧紧握拳。
亏他?还以为黎相是何等心志高远、不落凡尘的人物,原来竟是个糊涂的。
就算没?有儿子,也不能随便拉来一人就当?继承人培养啊。
他?有心为长公主和?黎梓熙出头,可无奈自己是小辈,只好去找了太后,婉转将此事告知给了她。
太后听完,果然?也是不虞,当?即派人传长公主进宫商谈,见着人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那个叫苍恒的,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一懵,想不通这事儿是怎么传到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的。
好半会儿,对上太后斥责中透着心疼的询问,才柔声回道?:“母后,这其实也是我的主意……”
她只能跟太后保证,苍恒只是黎相收养的孩子,并不是当?继承人培养的,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黎相还亲口跟她说,这孩子以后要走武道?。
太后闻言,怒火这才消下去三分,世人皆知,黎相才华横溢,三元及第,说句文曲星转世也不为过,身?为文官之首,他?却要苍恒去军队中历练,的确是不怎么上心,还有种迫不及待要把这包袱丢开的意思?。
“既然?你们夫妻俩都商量好了,哀家也懒得当?恶人。”
太后长叹一声,“但是长平,你确实应当?努努力了,黎相膝下无子,你只有一个宝儿,还不够啊。”
长公主面色一红,羞赧地低下头:“母后,我知道?的。”
她年纪是不轻了,可请太医来看,也没?说到不能生的地步。
好歹,这一茬是暂且略过去了。
但太子李章,却真真切切记住了苍恒这么个人。
第二天,他?亲自去了趟丞相府,本来是打算警告苍恒一番,可不想,正好撞上黎梓熙围在?苍恒身?边,巧笑倩兮,明媚欢喜的模样。
李章一时间怔在?了原地,心头涌起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酸楚的感觉,直觉不想看到黎梓熙和?旁人亲昵的画面,脱口而出:
“宝儿,我找了你许久,你怎么在?这儿?”
黎梓熙这才察觉到他?的到来,惊愣过后,也是一句:“你怎么来了?”
李章的胸口更凉了。
黎梓熙就像是要故意刺激他?,转身?,伸手就要去抓苍恒的胳膊:“我和?苍恒哥哥聊天呢,太子怎么突然?有兴致……嗯?”
苍恒的速度比她快多了,黎梓熙还没?靠近,他?就先往旁边走了三步,将两?人原本都不近的距离拉出一条横沟来,
“对不起,不熟,不认识。”
他?看向李章:“路过,你们聊。”接着一刻都没?浪费,飞快地绕过月洞门,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黎梓熙:“……”
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