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晋当起皇帝来,要比端和帝任性的多。
一场选秀下来,他把众家族寄予厚望的秀女全都赐给了宗室里的皇家贵胄,最次也是他的堂兄弟或者子侄,按身份说不算低了,可人家进宫是来当皇妃的呀,怎么一转眼进了那些皇亲们的后院?
说白了,也只是身份尊贵罢了,若论手上的权力,说不定还比不上她们娘家。
一时间,围在勤政殿外的官员们又多了起来。
周玄晋还是那副态度,朕有那么多兄弟,还是空落落一个人,未曾娶妻,看着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他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自然该大方一点,若有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儿家,那肯定是先要让兄弟们后宅圆满、婚姻幸福的啊。
你们一个个来抗议,莫不是觉得皇家子弟,配不上你们女儿不成?
这话谁敢接,忙伏地称不是、不敢。
有老臣颤颤巍巍地哭求,说圣上您膝下还未有皇子,就应该广纳后宫,充盈子嗣,才算对得起先祖先?辈啊。
周玄晋当时脸都拉了下来,冷哼一声,“怎么?朕才刚登基,你们就盼着小皇子,是何居心?”
“莫不是,想早早筹划起从龙之功了?”
那位老臣硬生生被吓得晕厥了过去。
这下再?没人敢来御前直言上谏了。
本来是扬着正义的大旗来规劝皇上的,结果分?分?钟就成心怀不轨的奸臣了,不仅不能留名青史,还可能遗臭万年,这谁受得了。
这么一次、两次、三次下来,人人也都看明白了,皇上这是不打算往宫里选人呢。
想想端和?帝也是这样,他们心底哀叹着子随父,可转念想想苏氏好歹是皇后,说出去帝后相和也是美谈,再?加上皇帝心性坚定,不为外言转移,只是宠爱皇后,但并未惠及她的母家,前朝显赫一时的苏家也渐渐败落起来。
既然没有外戚干政,那么有个独享盛宠的皇后反而是好事。
至少不用担心皇上被枕边风吹迷了眼,胡乱提拔大臣,扰乱朝纲。
要知道前朝端和帝时候,苏家子弟一个个资质平庸,却备
受圣眷,占了许多至关重要的职位,引发了诸多不满,要不是端和?帝威望在那儿,朝堂早就乱起来了。
于是,在周玄晋面前吃瘪好几次之后,这些个大臣们总算学会了自我安慰,并成功说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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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哝,你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周玄晋兴冲冲地走进?坤宁宫,熟门熟路地摸到后边的寝殿。
昨天是苏茶的生辰,两人偷偷摸摸溜出宫,到宫外玩儿了一整天,晚上又闹腾了许久,今早周玄晋起来去早朝的时候,苏茶眯着迷蒙的眼,见他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都觉着神奇。
果然年轻就是好啊,时时刻刻身上都充斥着活力,叫人看着遍觉得心情愉悦。
苏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会儿还打着呵欠,闻声,转头看去,见他手里端着的一盆糖葫芦,一愣,“这哪儿来的?”
“我让御膳房做出来的,”周玄晋端到她面前,“你尝尝,看看跟外头的一不一样。”
昨天苏茶在街上,非要买糖葫芦吃,周玄晋觉着路上人来人往,不太干净,就死活不肯,当然最终还是败在了她的撒娇下,只是那串糖葫芦里的山楂有些涩,苏茶只吃了一个,又喂他吃了半颗算是情趣,就没再?碰了。
“朕听你的,让他们加其他水果裹上糖衣试了试,味道还不错,甜而?不腻。”
苏茶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把他手里的一盆拿过来都吃了。
周玄晋无奈笑道,“你也少吃点,回头胃里冷,又要闹肚子疼。”
她懒洋洋地窝进?他怀里,扬起小脸笑盈盈着说,“还是晋儿时时刻刻想着我,对我最好了。”
看着她笑靥明媚,周玄晋觉得心里又甜又暖,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天下没有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了。
所以她得安心留在他身边,永远别想离开。
苏茶在他怀中躺了一会儿,忽然好奇地问,“晋儿,你有想过的,等我们老了以后会怎么样?”
周玄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端和帝和?季棠音。
前几天,从行宫中传来消息,端和帝重病缠身,应当是活不了多久了。
据太医隐晦的意思,他是自己一心求死,才让身上的病症一天天加重,到了无法医治的地步。
但即使这样,季棠音和七皇子也没来看他。
一家三口人,哪怕身处在同一个地方,也各有各的活法,仿佛是过路不识的陌生人,一年到头甚至都说不上几句话。
周玄晋冷眼看着,只觉得讽刺。
他年幼时,不止一次地期望从这些人身上汲取所谓家庭亲人的温暖疼爱,原来,都只是海市蜃楼罢了。
可若是放在他和?苏茶身上……
周玄晋眸光一肃,他绝不会让他们走到那样的地步。
“等我们老了,”他想了想,“还没有太老的时候,就把皇位传给我们的孩子。”
周玄晋将心比心,当皇子当久了,自己有了野心也好,身边有其他人教唆也罢,都会忍不住对这高高在上的位置生出向往之心。
他也是。
只不过坐上了龙椅,才发现它跟寻常椅子也没什么不同。
等以后,他和?苏茶的孩子长大了,周玄晋舍不得他也要经历这番心魔斗争,要绞尽脑汁去揣测父皇的心意,一刻不敢松懈,处处都要做到最好……
不需要,只要他准备好。
周玄晋冷静地想着,他会把着万里江山,完完整整地交到他们的孩子手上。
他眉间微微皱起,有些忧愁,“我们要不就只要一个儿子?”
他怕要是有太多皇子,都是苏茶生的,他会偏心不了,无法从他们中选出谁为君、谁为臣来。
苏茶不免好笑,抱着他的腰,轻声问,“你说退位,然后呢?”
周玄晋不由自主地转过头,蹭蹭她柔软的发顶,“然后我们就出宫,游历天下,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皇宫以外的地方么?等到那时候,我带你一一去看。”
“可能会有点辛苦,但没关系,你要是走不动了,朕可以背着你、抱着你,总之,作为你陪朕在深宫里待大半辈子的谢礼,朕一定会让你亲眼见证这万里河山、千种万样的美景!”
他从当了皇帝开始,锋芒毕露的锐气慢慢沉淀下来,如?今成熟稳重,俨然有了不怒而?威的
气势。
但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俊美深沉的眉宇间瞬间换发出意气风发的光采,张扬笃定,朝气蓬勃,气宇轩昂,令人深信不疑。
苏茶轻叹一声,抬眸,在他专注的注视下,倾身吻上他的唇角。
刚刚吃过糖葫芦,嘴角还有点黏黏的。
周玄晋只怔了一瞬,便迫不及待地把主动权夺了回来,温热暧昧的气息萦绕在两人唇齿之间,他霸道地在她身上到处烙印下了自己的痕迹,长臂稳稳地揽住她的腰,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伤她,也不会让她挣脱。
对于他口中的未来,苏茶其实觉得也不错。
如?果他们真的有未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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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眼前的黑暗散去,苏茶心中早有预感,一睁眼,果然又是个陌生的房间,只看摆设,应该是现代背景了。
小乖察觉到她心潮的波动,怯怯地出声:【茶茶,你还好吧?】
苏茶垂下眼帘,安静了许久。
【我走后,他怎么样了?】
小乖老老实实地回答:【茶茶你脱离那个小世界之后,就停在那个时刻了,要是还想见周玄晋的话,等完成任务之后,我们还可以回去看看他的呀。】
苏茶想想,这样也好,他不会察觉到她离开。
跟前面几个小世?界不一样,周玄晋身边只留下了她,他之所以能轻易从端和?帝、季棠音等人的亲情漩涡中挣脱出来,是因为他早就一股脑地把这些情感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如?果苏茶离开,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个爱人。
她松了口气,花了几分?钟调节好了心情。
才有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雪白的墙面,藏青色的床单和?被套,连桌椅板凳都是简约素净的风格,与其说这房间干净,不如?说是死板,没有一点人居住过的烟火气。
“嘶——”
她眼睛仿佛是肿了,又干又涩,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泪痕,哪怕不照镜子,苏茶都能想象这副身体现在有多狼狈。
“小茶?”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小身影轻声轻气地走进?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关上,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
苏茶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小跑到自己面前,急忙忙拉住她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心和?内疚,
娇软的声音仿佛是含着糯米糖一般,叫人听着便觉得心都化了,
“小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小声啜泣着说,“如?果不是我非要溜出家玩儿,就不会连累你受伤了。”
“我已经跟苏伯伯解释过了,不关你的事,是我的主意要偷偷出去玩儿的,可他就是不同意把你放出来,小茶你没事吧?苏伯伯刚刚还打了你,疼不疼啊?”
她眼泪晶莹剔透,成珠串似的接连落下,“呜呜呜……对不起小茶,都是我的错。”
“你生我的气了么?小茶你怎么不理我呜呜……”她满怀期待地拉着苏茶的手晃了晃,精致可爱的小脸上,黑亮的瞳仁清澈干净,红通通得越发惹人怜爱,“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姐妹,对不对?”
看着她从进?门开始的一连串动作,苏茶心里骤然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我……”她轻咳了咳,声音的喑哑把她自己都惊了一下,“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不要。”哪怕是拒绝的话被她说起来都像是软绵绵的撒娇,“是我连累你的,我要好好照顾你才行。”
苏茶已经觉得头疼了,“可是你是偷偷来我这儿的,要是明天别人没找到你,以为你又偷溜出去了怎么办?”
她尽力把声音放轻,柔声道,“你也不想让担心你的人着急难过,对不对?”
面前的女孩这才露出迟疑为难的神色,“那好吧。”
她舍不得地对苏茶说,“那小茶你要好好睡觉,你的脸都打肿了,明天我让爸爸请医生来给你看病。”
脸肿了……
她的脸怎么了?
什么东西肿了?
好在这会儿是晚上,天色较暗,
那小女孩没看见苏茶脸上有一瞬间僵硬扭曲的表情,就踮着脚,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了苏茶一人,沉寂半晌,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冷笑,
活几辈子了,居然有人敢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伤到了她的脸?
不想要命就直说
,何必用这样婉转的手法暗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