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端和帝不得不考虑周玄晋已经察觉异样,并打算拿季棠音来威胁他的可能性。
梁忠躬身跪在他面前,小声唤道,“皇上?……”
他现在听不得“太上皇”三个字,作为奴才,他当然要体贴地改了。
“您看,是不是要搜寻太后娘娘的行踪?”
端和帝沉吟半晌,终究还是说,“不用。”
“她是那个逆子的生母,朕就不信,他还敢泯灭天伦,对他的父母下手!”
话?是这么说,但纵观历史,多少威名赫赫、功绩昭彰的帝王,在私欲上多的是能指摘的地方,弑君弑父都不算少见,利用一下自己母亲算什么。
梁忠沉默下来,显然对此也不大有信心。
端和帝又问,“曜儿如何了?”
梁忠恭敬道,“七皇子如今在尚书房,奴才命人暗中看顾,想来不会有?问题,只是三公主……今早刚刚被皇后宣去了坤宁宫,仿佛是还未回来。”
三公主生得像季棠音,也像元孝皇后,从小在端和帝这儿得的宠爱,比七皇子更甚。
但到危机时刻,他首先还是要护住七皇子。
跟个人私情无关,只是为了大局考虑。
端和帝轻叹一声,“罢了。”
既然说是孤注一掷,他做太上皇的都把一切赔进去了,旁人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他面色冷了下来,“尽快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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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宫中又是灯火通明。
苏茶站在坤宁宫外,透过红墙绿瓦,遥遥望向另一边几乎被火把照亮的天空,恍然间,让人觉得是还未褪去的晚霞,黄昏终要落幕。
如纹有些不安,“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茶笑了笑,“无事,又没人敢闯进坤宁宫来。”
这话?是真的,周玄晋在坤宁宫布防了四队禁卫军,分守四角,反而是他自己的勤政殿,为了请君入瓮,刻意松散了守卫。
“可是……”如纹迟疑着说,“太后娘娘和三公主还在后殿呢,真的没关系么?”
一想到自家主子居
然把太后给囚禁了起来,她心头便砰砰跳动个不停。
这要是传出去,是多大的罪名啊。
说起来,也是季棠音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担心?等端和帝跟周玄晋闹翻,会拿她的孩子作为人质,就想着先一步,在他身边也找个人质过来。
统领后宫这么多年,她自然是有自己的资本。
往坤宁宫送些容易上?瘾的香料进去,也不难。
只是季棠音没想到的是,苏茶从不习惯用香料,连送去洗的衣服上?也鲜少熏香,都是用新鲜水果的味道晕染,放在阳光底下晒晒就好。
也亏得是皇家,才能供她每月都能得到最新鲜香甜的水果。
所以,宫中一有?陌生的味道出来,不光是苏茶,连如纹也发觉了。
她便顺手把季棠音母女,一道儿请来坤宁宫做客。
从一开始理直气壮的叫嚷指责,到如今气弱心虚的要求见她。
苏茶是有心?,把她被端和帝宠上?天去的心?气儿,一点点打下来。
周玄晋一心?想把他们二人手中的势力摧毁,然后送去行宫渡过余生。
可要苏茶说,这还不够,只要一个人有?耐心?,想成事,就是威胁。
哪怕是个乞丐,潜心?谋划,加上?虚无缥缈的气运加持,都能成为皇帝。
像端和帝和季棠音这类人,有?足够的资本,同时经验丰富,能力卓越,如果不把他们的野心彻底打?下去,后边要警惕担心?的日子就太多了。
苏茶没有?回答如纹的话?,问,“前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如纹抬头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要不,让小安子去看看?”
苏茶摇了摇头,“算了,再等等吧。”
周玄晋特意嘱咐她关好坤宁宫的门,不要让人轻易进出。
虽然说帮不上?太大的忙,但好歹也别给他添乱了。
好在她没等一会儿,周玄晋就让人给她传消息过来,说是一切顺利。
苏茶才松了口气。
“走吧,我们也该去太后娘娘面前尽尽地主之谊了。”
————
季棠音已经在坤宁宫被关了五
天。
愤怒值到达顶峰后,便是止不住的慌乱。
她忍不住揣测,苏茶凭什么敢这样做。
中宫皇后公然囚禁太后,若让天下人知道了,她如何能坐稳皇后的位置?
难道……
季棠音心里不断涌出不安,难道苏茶是要趁乱,索性要了她的命么?死无对证,她自然清清白白,什么罪名都没有?。
这几天,她时时刻刻将三公主抱在怀里,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苏茶让人带走了。
“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身处在极度安静又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季棠音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各种阴谋论足以将她给镇住了。
这会儿见着苏茶,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质问,而是下意识地,把三公主拉到了自己身后。
“你想干什么?”
苏茶见状,好脾气地笑笑,“太后娘娘多虑了,近来宫中不安稳,我也是为了您和三公主的安全着想,才将你们留在这儿。”
她弯下腰,笑盈盈地看向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公主,“三公主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呀。”
“很快,也能嫁人了。”
季棠音精神一凛,“苏茶你有?什么是冲我来就是,媛儿是皇帝的亲妹妹,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岂是你能冒犯的!”
苏茶眸光流转,显出几分冷意,唇角微扬,笑道,“太后娘娘这话?就见外?了,都说长嫂如母,我为三公主考虑终身大事,是我应尽的职责才对。”
季棠音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
“你呢?哪怕成了皇后,你就能肯定,皇帝会宠你一辈子?”
她狠狠地说,“别做梦了!帝王无情,哪来的真心?!”
苏茶佯做惊讶地瞪大了眼,有?些不赞同地皱眉,“太上皇对太后您如此情深义重,您怎么能这样说他呢?”
季棠音:“我……”说的是皇帝和你!
苏茶又说,“便是太上?皇一意孤行,引刺客进宫谋害皇上?,从头到尾除了将七皇子带在身边外就未曾提及过您和三公主的安危……但是太后娘娘您也要体谅他啊,你们这么多年,如同夫妻一般的生活,
大难临头,太上皇要独自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季棠音一惊:“你说什么?”
“什么刺客?!太上皇呢?他人在哪儿?!!”
苏茶惊讶不解,“原来您还不知道啊。”
“今天宫里出了大乱子了,幸好皇上?有?上?苍庇护,安然无恙,但私自放乱党刺客入宫的梁忠梁公公,却招认了说是太上?皇指使的,意图废帝,重新推举七皇子登基。”
她说到这儿,温柔的眸光中甚至还流露出了点点悲悯之色,“起初皇上?不愿相信,还借太后之口劝说过太上皇,可惜太上皇受的打?击太大,被蒙蔽了心?眼,竟然不顾您和三公主的性命,也要让七皇子成事啊。”
“就是可怜七皇子……”
季棠音尖叫一声,直直朝她扑过来,苏茶及时往后一躲,只被她抓住了衣袖,“曜儿!曜儿他怎么了?!”
“七皇子受了惊吓,已经被送去尚书房安置了。”苏茶轻叹一声,“到现在都还未醒呢。”
她轻轻拿着帕子捻了捻眼角,拭去并不存在的泪水,“这么大的孩子,怕是被吓出什么病来了吧,成天在梦魇中挣扎叫着‘母妃’……”
说到这儿,季棠音的泪水便已经止不住了,如同雨帘一般纷纷落下。
“母妃……”三公主也被吓着了,怯生生地唤她。
在端和帝和季棠音的宠爱下,三公主也是霸道的性子,但比七皇子要好上不少,毕竟是公主,没人会潜移默化地让她以为自己有?主宰天下的机会。
“苏茶,”季棠音声音哽咽,勉力撑住了没有瘫倒,“我要去见曜儿!”
苏茶皱了皱眉,为难着说,“现在可能不行。”
季棠音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你要怎么样才能肯让我走?!”
“我不也是为您的安全考虑么……”
“少用这些话?来哄我!”季棠音冷然着说,“你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说吧,你到底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
苏茶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轻笑一声,“太上皇居帝位数十载,权倾天下,深不可测。”
“他如今到
底还有?多少忠心?的属下,想必太后娘娘,应当是最了解的吧?”
季棠音微微怔住,“你!”她以为苏茶要趁机怎么折磨报复自己,原来,竟也是冲着端和帝去的?
苏茶眉间微蹙,甚是惋惜,“虽然如果您说出来,怕是跟太上皇就要成就一双怨侣了,但对他来说,您的地位又重到哪里去呢?”
“您总是嫉恨着我长姐在他心?里的地位,但恕我直言,即使您赢过了我,赢过了长姐,还有?个绝不可能打败的对手。”
季棠音下意识地问:“谁?”
苏茶轻声道,“是他自己啊。”
“他是太上?皇一日,身边地位便在您之上?,可若是他失去了手里的倚仗,您是皇上?的生母,以后,就该太上皇想方设法,来讨您的宠爱了。”
苏茶语气轻缓真诚,好似承载着温暖柔和的春风,不知不觉便吹到了她的心?里。
“太后娘娘,我知道您爱他,但说实话?,这爱里,就没有?哪怕一丝的恨么?”
季棠音知道苏茶是不怀好意,但理智再清楚,心?却还是不听话地跳动起来。
纷繁复杂的思绪胡乱交错,在她脑海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几乎不能清醒思考。
沉默许久,她声音中透着些许干涩,“好,我答应你。”
“你也要保证,曜儿和媛儿的平安。”
苏茶莞尔笑道:“这就要看您的诚意了。”
————
端和帝的身边,天下最?了解他的两个人,一是梁忠,二便是季棠音。
梁忠年纪渐长,慢慢也起了收个养子传宗接代的心?思,他早早就在宫外?安置了个宅子,收养几个孩子,给他们梁姓,送他们读书识字,却从来没有?现身,所以无人知晓。
他派出去办事的都是端和帝的人,固然隐蔽,可周玄晋一查到这些暗卫,梁忠的那些义子也就瞒不住了,理所当然成了威胁他的把柄。
而季棠音比梁忠更干脆,一张口,把几个月内,端和帝私下的手段吐露得干干净净。
他联系了多少人,宫内的奴才,宫外的官员,顺藤摸瓜,周玄晋大刀阔斧,尽数
斩去。
他还有?些惊喜,偷偷问苏茶,“你怎么让她说出来的?”
端和帝跟季棠音情浓时,什么话?都不瞒着她,和梁忠这个当奴才的不一样,两人的消息几乎没有?多少重合的地方。
苏茶没有?回答,只问,“七皇子怎么样了?”
周玄晋不屑地冷哼一声,“吓得躲在房中,连太医都不敢见。”
“可惜了,”苏茶摇了摇头,“你本是要册封他为亲王的。”
如果不是端和帝刺杀他的时候还要带上七皇子做保障,来年五、六两位皇子封王开府,也不会少了皇帝的亲弟弟。
“事到如今,总要告诉他,沦落到今天这番田地,是谁导致的。”
苏茶不能体会原主在孤苦逆境中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绝望,也不知道该怎么报复端和帝和季棠音才好。
那就索性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算公平。
她不光要让他们夫妻失和,还要他们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