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音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你这是谋反!”她脸色铁青,看?起来失望又?痛心,“你都已经是太子了,怎么就不能多等等”
“若是让你父皇发觉,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么?!”
周玄晋淡淡出声,“父皇应该早就知道了。”
他直起身,复杂的目光望向寝宫。
“来人,请宸贵妃下去休息。”
话音一落,他径自抬步从季棠音身侧走过,目不斜视,气势肃然。
让她仿佛有种被?全然无视的荒唐感。
“周玄晋!”
季棠音身形微晃,幸好被?锦菡给及时搀扶住了,才没?有仪态尽失,
“主子、主子!”锦菡连忙劝住她,“咱们先回去好好歇一会儿,您如?今身份敏感,不好跟太子闹开啊。”
任谁都能看?出来,到如?今这个地步,太子上位已经是形势所驱的必然结果,主子身为太子生母,又?何必非要和?他交恶呢。
季棠音一想?到成天跪在殿门?外,口口声声指责她意图不轨、霍乱朝纲的大臣,心底便生出一股厌恶感。
若是太子登基,能收拾得了那群多管闲事?的人,倒也不完全是坏事?了。
季棠音皱了皱眉,冷哼一声,“罢了,他要去皇上跟前寻忌讳,就让他去吧。”
“走,曜儿和?媛儿还在偏殿里,大约是被?吓坏了。”
然而寝殿内,周玄晋跪在端和?帝床前,两人的气氛并不像季棠音想?得那般剑拔弩张。
从沉默许久,端和?帝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起来。”
“你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吧?又?或许,”他眸光幽深,“那场遇刺,也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周玄晋依言站起来,垂眸道,“父皇龙体可还安康?”
“还没?死?。”端和?帝嘲讽着笑道,“怎么?等不及想?当皇帝了?”
他比过去消瘦苍老了许多,周玄晋也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量过他了,才发现,过去不动如?山的父皇,如?今眉宇间的暴躁郁气萦绕不绝,浑身气势暗沉沉的,掺杂着一股
抹不去的颓然感。
可见下身瘫痪的结果,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朕以前只当你容貌像朕,”端和?帝深眸微眯,“现在才发现,你的心性也跟朕一样。”
“晋儿,你过来。”
周玄晋缓步走上前,端和?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眸中?厉光乍现,沉声道,“你坦白说,今天你进宫,到底想?干什么?”
他仿佛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连手腕都在颤抖。
周玄晋皱着眉,低头看?了眼端和?帝抓着自己的手,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怅然。
对他来说,好似高山一般巍峨凛然的父皇,如?今也不过是个憔悴沉郁的病人罢了。
“我想?请您退位。”
他一字一顿地说,“父皇您为了天下苍生劳累数十年,是时候该休息了。”
“等您成为太上皇,我便送您去北郊行宫,那是您每年都要去的地方,十分喜欢,周围又?有许多温泉庄子,最适合您调养身体,安度晚年。”
端和?帝低低笑出了声,“好、好啊!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他倏然收起了笑脸,眸光锐利如?刀,“若是朕不答应呢!”
周玄晋垂眸,姿态还是恭敬的,
“恐怕,您不能不答应了。”
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在端和?帝耳中?,即耻辱,又?骄傲。
耻辱于被?自己的亲儿子赶下皇位,骄傲于眼前的太子,多谋善断,智勇兼备。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控制整个皇城,哪怕端和?帝也不免震惊。
“逆子!”他嗤笑一声,“你不是个孝顺的儿子,但说不准能做个合格的帝王。”
“身为天下之主,就不能为个人私情所左右。”
端和?帝叹道,“过去朕始终是这么做的,直到遇上了你母妃。”
“你以后?,”他放下一身威严气势,神色中?显出了疲态,“不要学朕。”
“自然不会。”周玄晋冷声道,“我若是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把她捧到最高的位置,不会让她有机会去嫉妒任何人。”
端和?帝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哪怕病痛缠身,敏锐感还在,第一时间就
察觉了他话里的异样,
“你有心上人了?是谁家的?”
周玄晋张了张口,到底没?有直言。
“等过些日子,我自会带她来拜会您二位。”
端和?帝狐疑着看?他,周玄晋从进门?开始,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攻击性十足,却偏偏说起心上人,气势瞬间弱化了不止五成。
这可不是好迹象。
他神情凝重,面露不悦,“你若是喜欢谁,纳进后?院也就罢了,但太子妃、乃至皇后?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做,朕已经给你挑好了,不日便能下赐婚圣旨。”
周玄晋抬眸看?他,挑了挑眉,“父皇,我说过,您恐怕是不能不答应。”
端和?帝冷冷地看?他,“怎么?你真要忤逆不孝?”
他漫不经心,“所以走这么一趟,不忠不孝的罪名我都认了。”
端和?帝脸色难看?极了,他在位多年,早已忘了其他人不顺着自己的意思来是个什么感受!
“我是你的父皇!”
“是,父皇,”周玄晋凝眸看?他,“但今天之后?,我才是天下之主。”
没?有人再能扰乱、控制他的生活。
在经过一段令人窒息的安静之后?,终究,端和?帝还是在他早就拟好的退位诏书上按下了玉玺。
事?已至此,他和?周玄晋之间的父子情份所剩无几,有的只是雄主对继任者的嫉妒和?不甘。
周玄晋倒是心情颇好,“您先休息,稍后?,我会让人将宸贵妃送来服侍您。”
端和?帝拧眉:“既然你要登基,你母妃就是太后?。”
周玄晋点头:“这是自然。”
他脸色才缓和?了些,“既然如?此,朕书房还有一道给你母妃的封后?旨意,一起颁了吧。”
母后?皇太后?,跟圣母皇太后?的地位大有不同。
周玄晋淡淡回道,“这怕是不能了。”
“您在元孝皇后?死?后?,曾言再不封后?,我不忍父皇成为无信无义之辈,这道圣旨就算了吧。”
“你敢!”端和?帝怒目而视,“这是朕亲赐的圣旨!”
“当初承诺永不封
后?,也是您金口玉言。”
端和?帝低声咬牙,“她是你的母亲!”
周玄晋冷眼看?去,“那又?如?何?”
要说他对端和?帝还有些亲情,对季棠音,就只剩下厌恶了。
“你、你!”
即使端和?帝在盖上玉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退位的准备,可这么快,就真切感受到“这个天下不再由他做主”的事?实,看?着小小的一步,从皇上到太上皇,却是天差地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他神色由黑转青,再从青转白,怒气冲冲地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
周玄晋皱了皱眉,转身出门?,吩咐守在门?口的梁忠,“传太医!”
“是,奴才这就去!”
于是那边季棠音在偏殿刚刚坐下,就又?被?人叫回去服侍太上皇了。
她倏然愣住:“你说什么?”
“太上皇?”她厉声喝道,“你这该死?的奴才!宫里哪来的太上皇?!”
前来通报的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叠声求饶。
连七皇子都被?惊着了,愣愣地望着季棠音略显狰狞脸,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母妃?”
季棠音察觉到儿女的惧怕,深吸一口气,把动荡的情绪按捺下去,“锦菡。”
“奴婢在。”
“你带七皇子和?三公?主下去休息,??宫去看?看?皇上。”
锦菡有心相?劝她不要和?周玄晋起冲突,可同样的话她翻来覆去说了好多回,主子从来听不进去。
她轻叹一声,罢了,左右主子还是太子的生母,总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
不日,传位诏书正是通过礼部传告天下,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兴成”。
新鲜出炉的太上皇因?为身体不便,要去行宫养病,太后?心怀记挂,请求随身陪伴在太上皇身边尽心侍奉。
新皇劝了三回,见二老下定决心,只能遗憾应允。
百官正担心太后?之前显露出来的狼子野心,听闻这消息,迫不及待地合力就要送她出宫,顺道,连太上皇要离宫,也没?人反对了。
宫里宫外都只能有一位天子,况且太
上皇行动不便,年纪也大了,是该安享晚年,反正他不是最宠爱太后?么?正好让太后?陪着去,这下他要独宠也好,要当夫妻也好,都随便他们。
唯独季棠音不肯认命。
她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后?,那是元孝皇后?都不曾沾染过的尊位。
却没?能在慈宁宫住上一天,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我不走。”
她冷着脸,“我就不信,新帝还能把我赶出宫去!”
端和?帝原??也不能轻易放下这身权位,又?有她劝说,便也迟迟不提搬去行宫的事?情。
直等到登基大典以后?,太上皇和?太后?都始终住在勤政殿未曾搬走,无论?是宗室还是礼部,都隐晦地跟周玄晋说过礼法难违。
从来勤政殿都是帝王住所,无有例外。
可这会儿,他满脑子惦记的都是怎么把苏茶名正言顺地带进宫来。
“海木,你即刻让内务府的人把坤宁宫收拾出来,朕要出宫,亲自把她接近来。”
海木愁眉苦脸,“皇上,您才刚登基,这宫里都不安生呢,将苏姑娘接进来,多不安全啊。”
“宫里从来就不能有个安生的时候。”周玄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当年将她从后?宫带出来,可不是为了现在让她孤零零留在荣王府的。”
海木在心底哀叹一声,早就知道,但凡涉及那位的事?情,皇上尤其固执从不动摇,他还非得劝一劝。
“是是,那奴才去安排。”
海木的动作再小心,也挡不住坤宁宫在皇宫里的特殊地位。
一听说皇帝命内务府修整坤宁宫,甚至开大开库房,挑了不知多少奇珍异宝,似潮水般往坤宁宫送去,谁还猜不到,皇上这是要立后?了。
消息一路传至宫外,人人这时候都想?起了,当初说救过皇上一回的苏姑娘,如?今仿佛还在荣王府养病。
一时间,荣王府外车马盈门?,无奈有圣上旨意,谁也进不去。
于是外头风云动荡,苏茶却分毫未觉。
直到见着周玄晋??人,才一怔,“你已经是皇上了?”
他穿着便服,如
?当初在王府是一般无二,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
“你听说了?”
他皱眉,有些不高兴,“谁告诉你的。”
他来的路上,还期待着她知道他成功后?,惊讶欢喜的表情,这下全化作虚影了。
苏茶笑盈盈地看?他,“你是王爷的时候,跟皇子时的状态不同,如?今变成皇帝,自然是更加不一样了。”
周玄晋把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气宇轩昂,笑睨着看?她,“哪里不一样?”
苏茶慢慢走近了,明眸善睐,灵动狡黠,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他,直把得意洋洋的周玄晋看?得目光躲闪,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干涩的嗓子,
“怎、怎么了?”
“你好像变得更耀眼了。”
她眉眼弯弯,“晋儿,真的长大了呀。”
明明就是简单感叹的话,周玄晋却莫名听得脸红心跳,“我、我早就长大了,难道以前你还拿我当小孩子看?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