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在吃蒸蛋。
他盯着梁凤霞做的,放了两个蛋,加点儿水能蒸好大一碗,又嫩又滑又香,一碗下去浑身都冒汗,热乎乎的,舒坦极了。
要是能泡个热水澡,那就更美了。
沈鱼瘫在凳子上,美滋滋的回味,如果能点两滴香油,肯定会更好吃。
特意端着碗坐在他旁边的肖家耀看他吃完了,故意发出特别响的吸溜鸡蛋的声音。
沈鱼不为所动,甚至打了个哈欠,这吃饱了就想睡觉,一定是身体不好,得养。
之前肖家耀又哭又闹不让沈鱼吃他家的好东西,就跟沈鱼不能和肖老太太一个老奶奶动手一样,他也没办法跟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争执讲道理。
于是沈鱼反手就把梁凤霞拉过来挡枪,梁凤霞当时都懵了,先是老公公,然后是闷葫芦一样的大儿子。
之前公公说的那些话,她确实说过,可沈鱼说但那些,她才没说过!
她带孩子来城里,是带他来过好日子的,怎么可能说那些话呢。
沈鱼当然知道她没说过,可她后来跟沈余暗示过。
她说她在这个家里过的艰难,继子继女不贴心,丈夫偏心前妻生的孩子,把自己处境描述得特别艰难。
哄沈余听话,让沈余替她分担家务活,帮着带肖家耀,培养“兄弟感情”,以后好为肖家耀奉献。
那不就是一个意思,沈鱼觉得他也不是说谎,就是提炼了一下梁凤霞话里的意思总结后陈述出来。
梁凤霞那叫一个委屈,可她说不清,突然来这么一遭,被沈鱼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有点儿懵。
沈余以前闷头憨实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就算今天变化有点儿大,肖老爷子和肖建设也不觉得他能凭空编出这种话,他也不敢!
所以还是梁凤霞背后跟他说了什么,听听,这不就是挑拨肖家耀和同父兄姐的感情吗?
一时间,肖家两个男人眼神都有些不善。
碍着今天肖家出够了“风头”,肖老爷子黑着脸没说多的话,却在心里给梁凤霞记了一笔。
沈鱼的鸡蛋立刻就给安排上了,肖老爷子当着那么多邻居面说出口的话,没脸
往回收,小孙子闹也不成。
梁凤霞一边给他做蒸蛋,一边用幽怨哀怨委屈愁闷质问等等复杂情绪交融的眼神看沈鱼。
沈鱼?
沈鱼不错眼的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就怕她心里不高兴给蒸蛋里加点儿不该加的东西,哪怕是掉个蛋壳呢?那也影响口感不是。
说到底,他还没成年,梁凤霞是他这具身体的母亲,现任监护人,有扶养他的义务。
如果梁凤霞是那种一点儿收入都没有,真的全靠肖建设养着,那沈鱼肯定没啥话说。
可梁凤霞如今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加奖金补贴之类,杂七杂八有五十多块钱。就算还有个宝贝疙瘩小儿子,至于连个几分钱的鸡蛋都舍不得给大儿子吃一个?
沈鱼可不像沈余那么傻,他不争不抢有什么用,梁凤霞把沈余养到快成年了,现在身体他接手了,也不能说就真跟原身的血脉亲缘断绝关系。
日后梁凤霞养老,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沈余,都有一份应尽的义务,这是责任,无论从人情还是法理,都是逃不掉的。
既然他得给梁凤霞养老,那他现在没成年,吃她的喝她的不是理所当然?
至于以后养老的水准,肯定是根据梁凤霞当初养沈余的标准,再结合当时的生活水平来安排。
吃完蒸蛋的热乎气儿还没散完,肖家午饭好了。
肖家辉肖佳欣兄妹两个一个上高二一个上初三,学校离得不算特别近,中午放学时间又短,都是每天带饭去学校吃的。
肖家三个工人,下午都要上班,早晚好对付,中午这一顿肯定要吃点儿实在的。
肖老太拎着一串钥匙,先开她那卧室门,再开屋里头的柜子,然后端出来一些米,锅底下垫了点儿土豆块儿,做了个土豆蒸饭。
做这种菜饭可以控米汤,端上桌的还有一盆奶白的米汤。
沈鱼自觉搬着凳子往桌边坐,肖老太还记着那六个,不对,八个鸡蛋的仇,当即眼一瞪:“哎呦喂什么家庭养的起这样的孩子啊,一口气吃八个鸡蛋,还吃?”
沈鱼安静地把目光投向家里当家做主的人,弱声弱气:“我两顿饭没吃了
。”
肖老爷子:“……”
老头眉头一皱,瞪了肖老太一眼:“闭嘴,吃饭。”
肖老太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恨恨地瞪了沈鱼一眼,又用胳膊肘用力拐了一下站她旁边的儿媳妇出气,黑着脸开始盛饭。
先给肖老爷子和肖建设盛,基本上没有土豆,整碗都是米,肖家耀也是,他的碗小一点儿。
然后是她自己和梁凤霞,她的米多土豆少,梁凤霞米少土豆多。平时梁凤霞最起码能跟肖老太一个待遇的,有时候吃的更好,毕竟是要上班的人。
但今天她底气不足,所以虽然不高兴,但什么都没敢说。
以这时候工人的饭量,一碗饭肯定是吃不饱的,所以饭盆里还剩不少饭,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土豆。
肖老太铲子都不往米上挨,挑挑拣拣,给沈鱼盛了半碗土豆。
肖老爷子一口饭哽在喉咙里,老婆子太不会办事了,人都上桌了,你好歹意思一下,上面给盖点儿米?这光秃秃的半碗土豆,看着像什么话。沈鱼要是再闹起来,这顿饭还吃不吃了?
沈鱼这回倒是没闹,反而特别贴心地说:“爷爷叔叔妈妈下午要上班,是咱家的顶梁柱,多吃点儿饭,我吃点儿土豆,喝点儿米汤就行了。”
沈余长期吃不饱,胃被饿得有点儿萎缩了,消化能力也不好,之前他除了鸡蛋还吃了红薯,没消化完,吃不了那么多。
还是米汤好,有营养还养胃。
肖老爷子狐疑地看他好几眼,难不成真是这次病中饿很了,人才爆发出来?这是又好了?之前也没见他这么会说话啊。
梁凤霞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但还是有些怨,饿得受不了了你不会跟我说吗?你跟我说,我早上怎么也给你留半碗粥啊!
沈鱼才不管他们心里面怎么想,他又没打算在肖家待多久,横竖快成年了,这段时间想法子攒点钱,然后找机会就搬出去。
他埋头吃碗里的土豆。
土豆块在柴火灶锅底炕熟,一层焦香一层软糯,不加任何调料都好吃。
当然,要是能切点儿腊肉丁,蒸的时候猪油渗到锅底,渗进米饭里,会更好吃哒!
吃完土豆再盛一碗米汤,这个肖老太倒没有拦着不让他盛,他盛了满满一碗。
饭多,米汤也熬的粘稠,口感顺滑,喝一口满嘴的米香。
喝完一碗又添了半碗,这清汤寡水的一粒米都没有,随便他喝。
其他人还真以为沈鱼是闹了一回,回过头冷静下来又怂回去了,所以不敢吃饭只能喝米汤,对他的那点儿关注度又弱了下去。
肖老太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收拾沈鱼,这臭小子今个儿可是让她好大的没脸。
肖老爷子一眼看出老太太想法,心里发愁,决定晚上跟她好好说说。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今儿沈鱼的表现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他们都养了这小子好几年了,养都养了,何苦还要在这些小地方抠抠嗖嗖,惹人家说嘴。
倒不如做的大方点儿,沈余感激他们家,别人也挑不出话来,名声也好听。
他想了想,对沈鱼说:“昨个儿你回来的晚,没来得及问,怎么就一身湿淋淋的回来了?是不是跟同学发生矛盾了?”
沈鱼垂着头,小声道:“不是,是同学摔河沟里了,我去捞她。”
然后自己一身湿的回来,被骂了一顿,没人关心他怎么这么狼狈,包括他妈,只埋怨他弄了一身脏。
错过了晚饭,也没有热水洗澡,十月下旬的天气早晚温差大,沈余半夜就开始发烧,能完完整整活下来,纯属命大。
肖老太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男同学女同学?”
沈鱼憋着口气,硬生生把脸憋红了:“女、女同学……”
“女的!”肖老太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哟不得了啊,家耀他妈,你儿子都会跳河沟捞女同学啦!”
梁凤霞刚在走廊尽头的厨房洗碗,听见婆婆这一声嚎,一个激灵,手都没擦干就往回跑,完全没注意到吃饱了饭擎等着吃瓜的邻居们。
嗨呀今天老肖家可真热闹!
“说说,哪个女同学?我认识不?家长叫啥?在哪工作?”肖老太这回也不嫌弃沈鱼了,眼巴巴地问。
沈鱼低着头不说话,梁凤霞冲进来,脸色难看。
肖老太问不出更多的
信息,吧啦吧啦先给梁凤霞讲了一下前情提要。
梁凤霞一张脸刷白刷白的,沈鱼偷偷抬眼瞥见,心中冷笑。
他知道梁凤霞在想什么,她和沈安民的过去,从来没让肖家其他人知道,只含糊说被迫在乡下结婚。
沈余就是知道妈妈的心结,再加上她从小在沈余耳边念叨,沈余在救了那个女同学之后,不敢跟任何人讲,死死藏在自己心里,就怕伤害到那个女孩子。
不光因为有他妈的前车之鉴,还因为,沈余喜欢那个女孩儿,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沾上一点儿不好听的话。
后来呢?
他瞒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女孩子却自己告诉了其他人,委屈地哭诉给喜欢的男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