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在茶水间里休息的时候,沈石渍往往会选择给自己泡杯咖啡。十几岁的时候喝咖啡还会拼命加糖,不甜绝对不喝,现在舌头已经对糖分过于敏感,心里还会自动换算成卡路里。
但沈石渍并不喜欢苦味,她小时候连喝药都得吮块冰糖。可再不喜欢的东西,喝个几年也就习惯了。
这是沈石渍抿了口咖啡后再一次认识到的事实。
她有点虚浮地站在桌边,试图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于是又喝了一大口浓浓的黑咖啡。
还是照样不好喝,苦得舌尖都在挣扎。但是它足够提神,适合已经通宵了两天的自己。
沈石渍还想喝掉这杯再走,余光一瞟就看到饮水机旁聚集着几个认识的部门同事。
嘴里的苦味还未散去,她舔了舔唇,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就像平时的沈石渍一样。
她一边祈祷他们别跟自己搭话,一边快快经过他们身边。然而事与愿违,其中一个同事见到她以后就开口叫住了她:
“石渍啊,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小陈,你觉得怎么样?”
沈石渍叹口气才转身,她笑笑摆手:“最近工作忙,加了微信也没怎么聊,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那同事比沈石渍大个几岁,已经结婚生子了,她一听就皱起眉毛说:
“这可不行啊,你就是老这么想,所以现在三十了都还没找到对象。”
旁边的同事也开始附和:“是啊,虽然石渍你工作能力是挺强的,可感情上也得找个人依靠依靠啊。”
“而且我们也不是说要你闪婚什么的,可这对象总得开始找了吧?不然你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沈石渍扯了扯嘴角,这些人说的话越多,她越觉得舌头上的苦味更重了些。
“这小陈要是不行,我这边还认识一个搞建筑的,司水本地人,个儿可高了,你要是有兴趣——”
沈石渍突然很想拔腿就走,然而这几个同事都算是她的前辈,她只得站在那笑着应付,心里却突然想道:我要是真和你们一样早早结婚,或许就不会在这个年纪干到这个职位了。
“沈老大!你怎么还在
这啊,我们都在等你呢。”
她回头,没想到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居然是顾晓夏。顾晓夏在门口探出个脑袋冲她招招手,沈石渍于是松口气,跟那几个同事说了声“抱歉”,这才离开了茶水间。
当她如释重负地和顾晓夏并肩走在走廊上时,顾晓夏看了眼她突然开口说:
“老大,你可别往心里去。”
顾晓夏和那几个年轻人都爱管她叫老大,沈石渍一开始还假装严肃要他们别这么称呼自己,后来混熟了,沈石渍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只是她没想到顾晓夏原来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为难,沈石渍这才意识到顾晓夏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找她。
她语气柔和下来,笑笑说:“不会。已经习惯了。”
“是吗?”
顾晓夏怀疑地看着沈石渍,沈石渍叹口气又说:
“你现在还年轻,等过几年就会开始有同事、朋友、亲戚陆陆续续在你耳旁说你怎么还不结婚,你怎么还不生孩子。爸妈说也就罢了,可你结婚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是因为站在旁边的人是顾晓夏,所以沈石渍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她刚说出口才觉得不妥,扭头看向顾晓夏的时候发现她并不在意。
顾晓夏反而问她:“那你爸妈催你吗?”
她们一起走进电梯,顾晓夏边说边按了下层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晓夏这人说话总是有点不经大脑。
沈石渍低头想了想,然后她才慢慢回答:
“他们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
“啊?”
顾晓夏没听懂她的意思,而沈石渍收回刚才不小心暴露的真实情绪,用自己惯用的社交笑容敷衍了过去:
“嗯,我确实过得很好。”
电梯缓慢上升,顾晓夏低头开始看手机,没再追问。沈石渍于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在心里叹息。
对她的父母来说,从小到大能完美做到任何事的女儿在感情这件事上也根本不用担心,所以便不需过问。
比起催,他们更多的是抱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期待说:我知道你眼光高,没事,咱们慢慢找,不着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而这些话的潜台词就是:不管怎样,沈石渍“一定”会找到好男人,最后也“一定”组建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
电梯门适时打断了沈石渍的想法,她迈开沉重的步伐向前,而收起手机的顾晓夏跟在她后头突然问:
“老大,话说前段时间下雨那天,我见到有俩人过来接你,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你最后到底跟谁走了啊?”
“……顾晓夏同学,这属于我的隐私。”
“哎呀——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刚还觉得挺可靠的顾晓夏马上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沈石渍翻个白眼心想自己还是不能太信赖这家伙。
她加快了步伐往办公室而去,疲劳的身体再一次被咖啡.因振奋起来,这一次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但是啊、但是。
当一天工作终于结束,天未暗下,但黄昏已至。难得见到这幅带着余晖的光景,今天终于能早早下班、回家睡个好觉的沈石渍就站在公寓门前的台阶上抽烟,手里拎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
爸妈,我过得也没那么好。
所以找对象、谈恋爱,结婚这种事也是。顶天了我找到罗新这样的男人,再往上,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更关键的是,无论是谁她其实都毫无兴趣。
有好感的对象固然有,可激情?沈石渍这辈子都从未感受过。
实在不行就罗新吧?别找了,烦。凑活过算了。
如果就这样选择和他在一起,那这个世界就会彻底清净下来吗?
沈石渍不知道。
烟抽了一半,心情就像烟雾一样在空中漂浮不定地散开来,什么都抓不住,又会很快散去。总而言之就不得劲,明明现在就该好好放松下来享受这份宁静。
就在这时,沈石渍看见远处骑来一辆自行车。她吐出一口烟,在烟雾缭绕里看见岸小真乘风归来,刘海都掀了起来。
不管看几遍沈石渍都会不禁感叹起岸小真的身材是真好,脸也真是漂亮。年轻有朝气,就像以前的自己,走到哪阳光就跟到哪。
就像现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就好像留在了她身上,随着她来到此处,让
早已经黯淡的沈石渍感到点久违的温暖。
岸小真停好自行车以后就看见了她,她的眼睛盯在沈石渍夹在手指间的烟上,看得有些过于专注了,沈石渍就笑她:“怎么,没见过人抽烟啊?”
岸小真回了句:“没见过你抽烟。”
沈石渍失笑,她正要再抽一口,岸小真突然问:“抽烟是什么感觉?”
“干嘛?我可不教坏小孩。”
沈石渍很警惕地看着她说,岸小真突然挺起胸膛,像是在宣布什么大事一样:“我二十了。”
沈石渍翻个白眼,她嗤笑一声说:
“比我小十岁就是小孩,不许反驳。”
然而这么说也没用,岸小真不走了。她就站在旁边,手紧紧拽着自己的邮差包带子,语气听起来居然还带点央求:
“就一口。”
沈石渍无奈极了,她心里对岸阿姨磕了三个响头,心想这可不是她怂恿的,是岸小真逼她的!于是她就夹着烟递到岸小真嘴边,岸小真低头笨拙地吸了一口以后就立马咳嗽起来。
沈石渍一边翻白眼一边拍她的背说:“都叫你别抽了吧。”
岸小真没回话,她努力平复好呼吸以后还是有点难受,她没想到会这么呛。十字小姐是怎么忍住的?她抬起眼睛来偷偷看向沈石渍。
沈石渍见她还不走,以为她还盯着自己这半截烟就瞪了瞪她:“干嘛?别想再抽。”
岸小真摇了摇头,她顿了下开口说:
“不是。我在想,我的嘴巴碰过那根烟了。”
她见沈石渍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继续说:
“所以你还要抽吗?”
沈石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抽啊,为什么不抽?我又不介意——”
说着她就要去再抽一口,岸小真淡淡开口:“可我喜欢你。”
沈石渍动作猛地一滞,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我介意。”
岸小真说完这话以后沈石渍就猛烈咳嗽起来。她心想自己烟龄也有几年了,真是时隔好久没被这么呛过了。
她一边摆手说“不抽了不抽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按灭了烟。慌张中她没注意到岸小真自顾自笑笑
,那笑容一转即逝。
待岸小真离开以后沈石渍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天啊,现在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啊?她一摸口袋准备再拿根烟,结果却发现刚才那是最后一根了。
沈石渍立刻转身对着岸小真的背影竖了个中指,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心里骂了一句:你介意,那你干嘛还要抽我的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