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之都的每个月都会举办的音乐会,但这个月的气氛似乎空前热烈。
这个月是新晋女音乐家梅小姐的首次登台,她将为音乐之都带来新的乐曲,交响乐、奏鸣曲、管风琴独奏、管乐合奏……曲目单提前三天就已经遍及了城市之中的各个地点,音乐评论家们磨刀霍霍、削尖了笔,一个个光彩照人地盛装出席,以图在梅小姐的音乐会当天便发出评论,获得上流社会的注目和赞扬。
音乐的名声越大,越容易被贵族们厚待。而音乐评论家们大多数也本就是贵族。在这个社会顶层以体面和取乐为主要活动的时代现状当中,演奏厅登台的女音乐家和她的作品,将会在未来一个月内成为主流的谈资。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每一位驾着马车而来的贵族们还没有预料到——这场音乐会,不仅会成为谈资,还会成为一个传奇。
当贵族先生女士们结伴入厅时,音乐之都的彩虹音乐喷泉也同时喷涌而起,无法进入演奏厅,却同样热爱音乐的旅人和居民们聚集在广场上,他们凝望着演奏厅上的音乐之都音符标记,等待着第一声响动拉开帷幕。
而在演奏厅内,由于要参与音乐会,阿诺因并不在家属好友的特别席位上。凯奥斯面无表情地坐在桃瑞丝旁边,他的怀里坐着小恶魔梅尔维尔——一岁左右的儿童不能够单独坐一个位置,但让他坐在凯奥斯怀里,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梅尔维尔战战兢兢地缩在养父怀里,乖得像是个随便摆弄的木偶娃娃。一旁的桃瑞丝目光期待而紧张。一男一女带一个孩子,三人身上浑身都充满了格格不入的气氛,各自等候自己的伴侣出场。
除了男女通吃的“欺诈者”梅尔维尔,外人揣测的目光可以说是离题万里。桃瑞丝跟他比较生疏,所以只是粗略地交谈了几句,反倒是梅尔维尔,为了不让凯奥斯爹地的胳膊把自己摁没气儿了,他鼓足勇气,抱着凯奥斯的手臂探出个头,悄悄道:“阿诺爹地什么时候出来啊?”
凯奥斯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
梅尔维尔立即像鹌鹑一样缩回去装死。又过了一小会儿,厅内已经没有空着的座椅时,演奏厅上的灯亮了起来。
这是镌刻了圣光术的灯,跟巫师的巫阵镌刻、机械教派的发明创造都不同,圣光术带来的灯光柔和至今,映在庄重的黑裙子上。
演奏厅的中央,穿着黑色礼服长裙的梅小姐站在灯光下,她的卷发火红如波浪,肌肤雪白,神情淡漠,娇艳又冰冷。梅小姐俯下身,向各位来客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随后,她转过身,抬起的手指在空中落下——
轰!
乐队之中,音乐的奏鸣在空中炸响,如同山崩、如同雷鸣,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磅礴热烈的乐曲开场,一些柔弱的贵族小姐差一点让这音乐声轰得腿软心惊。厅内一波波地回荡着音乐声,像是汹涌的浪潮。
随着音符的落下,广场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抬头,沉浸在交响乐的隆重和激烈当中。他们听到循环庄严的结构,听到大胆出挑的冲击,听到由音乐传达给所有人的情绪和呐喊。
这狂热又庄严的音乐,倾尽技巧的演奏家们,以及黑色长裙、红发红唇的女音乐家,构成了一幅几乎绝美的画卷。她是那么冷酷、漠然,但她的眼神和乐曲却又如此的汹涌澎湃,像是某种庞大的巨兽,用喷薄而出的才华和情感覆盖住了每一个人。
在这一刻,许许多多本打算批评为主的评论家们,呆滞地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打算。有很多回过神的人已经预料到,这场音乐结束后,梅小姐将会成为音乐之都所有贵族青年们狂热追求的对象。
但他们的追求在梅的眼里,可能永远只是苍蝇的聒噪。正牌女友坐在椅子上,她扣紧了扶手,眼眸湿润发热,金发的魔术师凝望着她,如同凝望着一枝长满了刺、明明不可采摘,却又只为她折腰的黑色玫瑰。
“梅……”她轻声喃喃。
如果梅是学习音乐的巫师,这样的水平绝对能够将所有听到声音的人们控制住,营造出大型的幻境。但她不是,她只是一位诗人、一位音乐家、自己的爱侣,一个终身的浪漫主义者。
在反复的、酝酿的乐曲升高之后,桃瑞丝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声音低微地道:“我实在想光明正大地娶她。”
凯奥斯看了她一眼。
“难道你不想跟阿诺结婚吗?”桃瑞丝问,“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凯奥斯思考了片刻:“如果不需要宣读对爱神的敬畏,我可以为了他同意这种仪式。”
桃瑞丝:“……你对神明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凯奥斯认真道,“我亲口宣读祂的尊名,会吓到祂。”
梅尔维尔跟着非常认同、但又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桃瑞丝:“呃……”
两人完全交流不到一起,但乐曲完毕的短暂间歇也结束了,一首首曲目随着时间推移而过去。当音乐会达到气氛微微倦怠疲惫时,是倒数第二首,管风琴独奏。
与教会牧师们坐在一起的伊望向演奏厅,他摩挲着手里的水晶球,听着同僚们感叹可惜的声音。他们正在同情梅小姐这样一位有才华的音乐家,就要迎来今生最大的变故。
灯光愈发地柔和、低微,一阵浅浅的光晕映照在演奏者的身上。这首曲目是由梅小姐编写的,阿诺因只负责将它弹奏出来。
这是一位穿着雪白礼服的青年,他有着乌黑的半长发,这样的色泽让在场的人们完全被吸引住了注意力——在奥兰帝国,这是一个不详的发色。
但他的侧脸,却又让这种不详变为类似于引诱的错觉。贵族们努力地睁大眼,连谨守本分的牧师都微微捏紧了衣角,惊艳于一件宝物的现世。
他们不知道,这件宝物,曾被教会视为废弃品。
跟教会非常密切的高层贵族才见过阿诺因,见过099,这样的人在场者只有一两位而已,一年过去,他们因为这遥远的距离惊疑不定、不敢相认,却又泛起曾经不能实施的龌龊欲望,想要抓住金丝雀的羽翼。
他又在随意乱来地释放魅力了。伊无奈地想。
座椅上的梅尔维尔扯了扯凯奥斯的袖口,体贴提醒:“是阿诺爹地……唔!”
他的嘴被无情地捂住,凯奥斯注视着阿诺因,淡淡地道:“别吵。”
梅尔维尔委屈地含着泪点点头,跟着凯奥斯看过去。
他那命运般美丽的、亲爱的天才巫师阿诺爹地,同时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管风琴演奏家。在光影渐渐变亮当中,管风琴的声音通彻响起,跟随整个音乐厅进行共振和鸣响,它可以模拟近乎所有乐器的声音,它的精细度和复杂度都惊人的高,再加上只能存在于教会的学习难度……阿诺因的身份呼之欲出。
本来他准备戴着面具演奏,但由于牧师们早有行动,连掩饰也不必要了。阿诺因细白修长的手放在琴键上,伴随着音乐的流泻,一切都如同诗歌。
如果说梅小姐的魅力无穷,才华横溢,那么这位演奏家就让许多人陷入迷茫,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陷入了音乐的痴迷幻觉里,还是陷入了演奏家神情不变却又迷人的表演当中。
一首乐曲的时间毕竟短暂,一直等到阿诺因的身影消失在幕布后很久,仍有一声声叹息接连落下。随后,怀着对美好的向往和余韵,整场音乐会顺其自然地由最后一首交响乐推向高潮。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谢幕演员现在就会登上台。桃瑞丝用丝帕擦了擦手心的汗,她站起身,向凯奥斯致意了一下,随后戴上自己的魔术师尖顶帽,脚步尽量轻快地前往后台。
注意到这一动静的牧师们也跟着目光追随过去。伊带领的牧师们低声议论了几句,同时,他身旁来自音乐之都本地的圣琳娜大教堂牧师领队科洛,也跟着拍了拍伊的手背。
“是她么?”科洛收回视线,“但愿我们没有破坏这场盛会。”
“我们已经在破坏了。”伊道。
“那也没有办法。”科洛微微抬起唇角,“这是必要的牺牲。”
伊吐出一口气,他慢慢地收回手,同时平静附和道:“是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音符休止的刹那,演奏厅内、梅小姐的身后,站立着一个没有打光的背影。那是一位女魔术师的背影,她抬起手,将魔术师的尖顶帽取了下来,从帽子里飞出静谧的白鸽。
扇动翅膀飞起的白鸽,将弥漫着香气、湿润新鲜的花瓣洒向大厅。为整个演奏的闭幕镀上一层神秘魔幻的色彩,就在这浪漫花雨吹向观众席时,骤然亮起的白光突破层层花瓣,直直地撞向那道黑影!
没有击中的声音。
那道黑影像是泡沫一样碎掉了。光晕下,桃瑞丝从另一侧登上台,立在梅小姐身畔,陪她一同谢幕。甚至到了此刻,观众们还以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一幕是提前设计好的环节,直到席位上站起二十余位白袍牧师,将演奏厅围住封死,早有准备地堵住后门。
慌乱,紧张,不知所措。贵族的仆从立刻围了上去,挡在受惊的贵族面前。白袍子们以牧师领队科洛为首,他手里的水晶球亮起耀眼的光泽,带着破坏性的圣光蓦然降临——
嘶啦。
雷电的舌缠上光芒,爆炸出一团团、一簇一簇的难以形容的光,像是某种人工的烟花或火.药,科洛抬头望去,见到上方——演奏厅的顶部露台,那个之前早已退去幕后的黑发演奏家穿着纯白的礼服,肩膀上缀着渐变成灰色的羽毛,他有着一双湿漉漉的、光泽温润的血色眼眸,如同世间最珍贵的宝石。
演奏家的一面肩侧映着露台上方斜迎下来的星光,温柔的光辉从肩膀顺着衣袖,再滑落到地面上。他戴上了雪白的手套,比下面圣洁的牧师看上去还要驯顺纯净。
阿诺因抬起手,雷霆之环被他隔着一段距离,操纵着细微的结构变化。白环变化形态,如一柄尖锐的细剑,凝聚出噼啪炸开火花的剑柄。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细剑如同活着一般回到了他的手心。
只不过,他不能亲自握住,而只能隔着一层空气虚虚地环绕过去,但距离拉近,他对雷霆的掌控更加精准。黑发演奏家向下方的牧师们致意,仿佛已经等候他们多时:“晚上好,亲爱的牧师大人……们。”
这个复数用词好像是临时加上去似的。抬头看向他的伊神情不变,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淡淡的轻哼,当做一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回应:
晚上好,巫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话留给盗文网
别盗了别盗了再盗作者就饿死了!(超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