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十分安静,垂花门边上种着西府海棠,正在葳蕤盛放。
碧萍在原地驻足了很久,看了看镯子,又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一时心乱如麻。
蓦地,她想起了自己听到的伯夫人和四公主说的话,浑身哆嗦了一下,慌张走出几步想要去找拾秋的身影,可四下唯有草木扶疏,哪里还有那抹胭脂色的身影?
......
拾秋一边摩挲着腕间的另一只镯子,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方才四公主称有话要同六公主说时,六公主在自己的耳边低声吩咐了让她到前厅来找碧萍,她就猜到了六公主的心思。
碧萍是四公主的贴身丫鬟,却是个死心眼的,六公主甚至猜到了碧萍不会受她三言两语就被她左右了心思拉拢了过来,便让自己最后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必定会让她心神动摇几分。
拾秋不得不感叹,六公主当真是会拿捏人的,也庆幸自己是跟了她。
她沿着小径一直往前走着,眼看就快到女眷所在的花园了,冷不丁面前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双眸睁大,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却说宁云蓁这头,待和宁婉清不欢而散之后便独自绕着花园闲逛起来,一边等拾秋回来。
不远处宁婉清依偎在韦元香身边,言笑宴宴的,哪里有方才和她针锋相对的半点影子?
而韦元香呢,在一众交好的妇人间端的是游刃有余,不时掩着唇附和着笑几声,和气的脸上满是笑容。
宁云蓁收回目光,心中对这场宴会已是有了几分恹恹。
“公主,拾秋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袭月张望着四周,带着担忧的开口道。
宁云蓁脚步一顿,侧眸问道:“拾秋去了有多久?”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这伯府也不大,前厅到花园我们方才走片刻就到了,她怎么会耽搁那么长时间?”
宁云蓁心中一跳,浑身冰冷了起来。
怕只怕,拾秋是出事了。
不远处仍旧是衣香鬓影好不热闹,宁云蓁却再也没有心思观赏她们虚情假意的表演,带着袭月转身走出了花园。
身后,竟无一人拦着她们。
韦元香余光瞥见这一幕,眼睛缓缓亮起来,同身边的宁婉清使了个眼色。
宁婉清面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冷冷地看着宁云蓁离开的身影。
......
伯府的前厅虽不大,找起一个人来却还是不算容易。
“小姐,四下都找遍了,根本没有拾秋姐姐的影子,她不会是被抓了吧?”袭月小脸刷白,瞧着都快哭了,看着自家公主说道。
宁云蓁神色也很不好看,双唇紧紧抿着,心头还涌上一丝懊悔。
她方才,就不该将拾秋独自派出去的,明明都知道今日要小心,她根本不该将她支走。
要是拾秋当真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恐怕都寝食难安。
“还有一个地方,我们去后院。”
宁云蓁逡巡一番无果,咬了咬牙,决心带着袭月再去闯一番后院。
前厅都是宾客,后院多为女眷居住的地方,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自是人迹罕至,四处树木郁郁葱葱,景致虽好,却无人观赏。
还没到一间间屋子去搜的地步,若是惊动了常安伯府的守卫,她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整个京城里,谁会相信堂堂一个公主为了找寻一个丫鬟的踪迹,去私闯女眷的屋子呢?
宁云蓁便只得在后院中绕,抬眼看到竹林掩映处有一个湖泊,主仆二人便抬步走了过去。
“公主,好像有人落水了。”
袭月伸长脖子朝前看去,宁云蓁心头愈发不安,捏着裙裾就小跑了过去。
四周枝叶覆下浓荫,当中一汪湖泊迎着今日的日头凛凛生光,本是极美的场景,湖中却有一人正在挣扎冒泡。
落水之人身上穿着胭脂色的比甲,发髻也是散乱的,唯有发间的银簪折射出冰冷的光,宁云蓁当即瞳孔一缩,认出了那正是拾秋今日出府的装束。
“公主,公主救我!”拾秋看见她来,扑腾的更厉害了,一边呛水一边大声呼救着。
袭月面露焦急,掩着唇惊呼道:“真是拾秋,眼下可怎么办是好...”
宁云蓁勉强定住心神,扯出腰间霞红色的宫绦,四下在地上逡巡着,将宫绦的一端绑在石头上,看准了往她身边丢去。
“拾秋快接着!”
落水的人遇到根稻草都会接着,拾秋连忙抓住宫绦,袭月与宁云蓁二人用肩腕带着一同使力将她拉了上来。
宁云蓁眼前光影一闪,就见拉上来的“拾秋”霍然抬起头来,露出了被散乱发髻遮住的半边脸。
白皙的面颊上眉目凌厉,分明不是拾秋!
袭月脸色发白,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急忙往后退去,就见那女子扬手一劈,自家公主就软软倒了下去,而后自己也跟着后颈一痛,没了意识。
片刻后,竹林间缓缓走出来一个妇人和一个妙龄女子,正是韦元香和宁婉清。
“姨母,我说的对吧,这宁云蓁绝不会放着自己丫鬟的生死不顾,眼下这就赌赢了呢。”
宁婉清走到宁云蓁身边,低头看了看她的模样,微带得意的说道,心中不可谓不畅快。
宁云蓁倒在地上,艳色裙摆逶迤自她身下散开,铺了一地。
宛若刚从枝头凋零的花,娇弱又美得惊心动魄。
“下一步你想如何做?”韦元香转动着腕间套着的佛珠串子,冷漠地看着地上的主仆二人,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想让她从这个世间消失!”
宁婉清说着,也不再伪装了,扭曲的脸上遍布阴沉。
韦元香皱了眉,斜她一眼道:“不是姨母不帮你,而是今日万不可闹出人命。旁人都知晓她今日是来我常安伯府做客,若是出了事必定殃及你我,你虽要报仇却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宁云蓁的身份不一般,韦元香虽然心思深沉胆子也大,却不敢拿这个去赌。
“那姨母说要如何做?难得她能落到我们手上,要是轻饶了如何能甘心!”宁婉清怒指着地上的宁云蓁,双眼绞着浓浓的妒火,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
如果宁云蓁只是一个平民女子,她此刻便将她主仆几个一起关在常安伯府的暗窖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或者干脆直接让她在这个湖里溺死。
韦元香看穿了她的心思,摇摇头,慢吞吞道:“对付一个女子,最残酷的法子还是叫她身败名裂来的更彻底些。”
“姨母是说?”
“她不是身份尊贵吗?彩云楼今夜正巧在竞选头牌,我们趁着夜色将她送过去,她那辆马车太招摇了,晚些宴席散了之后你乔装成她将她那辆马车挪到京中最繁盛的一条街就是,其余不必理会。”
宁婉清双眼一亮,仿佛已经预见到宁云蓁明日起来发现自己跌落云端的狼狈模样。
“方才是婉清思虑不周了,今日是姨母的寿辰,一切都按照姨母的吩咐便是。”
她勾起嘴角玩味的笑容,阴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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