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入夜,沈明谦美美补了一觉,邓澜等他睡醒后才开饭。
她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家宴,全是沈明谦爱吃的菜肴。
饱睡一通的沈明谦食欲大开,又有家人陪伴在侧,这顿饭吃得极香甜可口,脸上肉眼可见的溢满喜悦。
“这是我这半年来吃过最香的一顿饭。杜诗圣有诗篇曰‘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外征战三月之久,与家里几乎断了联系......”
他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
邓澜亦跟着落泪,道:
“主君在外征战,怎可被家中小事所牵挂,我怕你分心,便从未送信于你,莫怪我心狠。”
沈明谦收了悲伤,夹起一大块虾肉放到邓澜碗中,道:
“夫人这说得哪里话,家里一切有你,我才能放心,况且你的苦心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所以在外若无大事,我亦不会与你传书。想来,是我心狠才是。”
他说着轻叹口气,自己将家人时刻放在心里,可在国事面前,却总是不得已忽略她们。
幸得邓氏贤德,给予他最大的理解,将沈家操持得井井有条。
有她这样细心体贴的妻子做后盾,他才能在外尽情挥洒满腔热血。
沈铭将父母的体己话听在心上,亦能理解二人的不得已。
他对自己父亲是发自内心的敬佩,沈家四世将门,祖父战死沙场,生前本欲让父亲和二叔都继承父业,但父亲看出二叔不喜征战,更不愿他与祖父一样葬身沙场,便独自扛下重任。
他作为沈家独子,按理说应继承先辈遗志,驰骋沙场,但自己却醉心于医术,何尝不是有失于他的期望。
想到这,他心生愧疚,端起酒杯道:
“父亲凯旋归来,是儿子的榜样,儿子敬您一杯!”
沈明谦笑着点头,立马举杯与他一碰,仰头畅饮而尽。
翌日。
沈明谦一早出门去上朝。
他离开的这几个月,不知又有多少新的事情发生,朝堂动向瞬息万变,他既回来了,精力便需由外围战事分出些,给京中这些大小事宜。
战事从来都是满朝文武关注的重点,嘉宁伯如今不仅是嘉宁伯,还是左右军都督,手中握住五万大军的兵力。
若说之前他只是名声响亮,那如今可就是实打实得手里握有实权了。
朝堂上,燕帝丝毫没有吝啬辞藻,在众臣面前对他大加褒奖。
所以沈明谦今晨下朝后在他的一众同僚眼中,便只看得到一样东西了——善意。
他们每个人面上都是盈盈笑意,下朝往回走的路上,个个向他快步迎上前去寒暄祝贺,说得也都是那同一套话。
所谓你高升时身边就全是好人,沈明谦现在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他嗯嗯啊啊的应和着,同样面露笑容,到最后脸都笑僵了。
在与众人说话的同时,他敏锐地留意着周围路过的人,寻找秦镇越的身影。
当看到他头也不回地从自己身旁走过时,沈明谦赶忙与周围人辞别,追了上去。
“秦大人,秦大人!”
秦镇越故意没有反应,昂首朝前走着,直到沈明谦喊了三声,他才停住脚步,缓缓回头:
“沈将军,有什么事吗?”
语气淡漠,神情疏离,那冷冰冰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明谦像没看见他这冷漠神色一般,重提起笑僵的嘴角,走上前躬身恭敬行了一礼,道:
“大人一向可好。”
秦镇越冷哼一声,道:“托沈将军的福,本来还好,现在好不好可就难说了。”
他的怨气毫未遮挡,直接随着言语输出。
沈明谦早想到了秦镇越这一反应,只当没看见,亦没往左右军都督的事上去引,与他相伴走了一阵,聊起北坞战事。
听到战情,秦镇越板着的面孔渐渐松弛下来,虽还是不说话,耳朵却直直竖起,留神他在说些什么。
沈明谦比秦镇越小十几岁,对他一向尊重。
其实按朝廷例律来讲,秦镇越的确到了放权的年岁。
只是五军都督府统领不像爵位,无法承袭,只能由皇帝指派,所以他一直如惊弓之鸟般护着自己的位置。
最终却还是没护住,说心底没火那是不可能的。
沈明谦理解他的淡漠,但他无法宽慰于他。
旨意是陛下的决定,他若议论,那就是在妄论圣意,但同时,他又不想和秦镇越因为此事生出隔阂。
秦镇越现在年龄渐长,早已不再征战沙场,但他有经验,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能给沈明谦很多指导。
就在这次沈明谦出发前不久,秦镇越还特意去他家里给他出言献策,告诉他要怎么行军。
“秦大人给我的建议十分奏效,经此一役,我军士气高昂了不少。”
秦镇越睨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淡淡发出一声“嗯”。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沈将军有空时来统领府取左右军军印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将他甩在身后不再理睬。
沈明谦怅然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左肩忽被重重拍了一下。
“还看呢,秦镇越都走出老远了。”
他回头一看,蔺问渠双目炯炯,正笑着看他。
“哎,这次陛下将左右军都督府职权给我,无疑是直接夺去老秦手中一半军力啊,他怎么可能不恼。”
蔺问渠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眼中闪过一道不满,摆手道:
“恼也不能冲你恼啊,又不是你向陛下求着要他这两军。”
沈明谦这才放下愁绪,感激地望向蔺问渠:
“昨日接到圣旨时我便忐忑不宁,直至刚才,心上那个包袱还是没放下来,不过适才蔺大人这几句话,倒是令我释怀了不少。”
蔺问渠有些不忍地看着他,心想那件事他大概还不知道吧。
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出口,道:
“本来就是!我说得只不过是实话而已,这里讲话不方便,嘉宁伯要不要到鄙舍闲叙半日?”
沈明谦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他正好也有话与蔺问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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