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6月1日,中午12:30,望江市长湖区秦老家。
细雨侵衣,冷风割面,北堂叹受人之托,荡雨冒风,亲自走了这么一遭。他将食指伸到秦老的口鼻之间,探到鼻下无息,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厌恶已然死休,他们又失去了一重倚仗。
稍后,他将秦老的情况细细诉说了一遍。秦云礼静静听着时,身体颤抖抖的,破天荒地做出了悲恸貌。然而,痛伤光景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个人的到来给打破了——来人是林先宇,秦云礼的心腹。
秦云礼脸上微一示意,所有人都识趣地步出了秦老的卧房,只有林先宇和慢吞吞收拾随行药箱的北堂叹留了下来。
“老大节哀。”北堂叹说完这句话后,也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秦老。但见:身体干枯,容貌惨刻。
在生死面前,众生难得平等。管你八面威风,还是四面玲珑,哪怕平昔间荣光再盛,到了临终那段时日,也免不了落得个极没有尊严的下场。
“家主,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把我调走吧!只要离开信门,我去哪儿都行。”林先宇气郁在胸,不禁面露不满之色。
“又怎么了?”秦云礼用轻松的口吻说着,他装作一毫不知情。
听问,林先宇立时叫起了撞天屈。“家主,你看看我这双眼睛。我这双眼睛看书看得都近视了。”
就在这个时候,来电铃声响起了,林先宇住了口。
秦云礼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然后接起电话,轻“喂”了一声。接下来,听着听着,他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不必说,电话那头向他报告了苏荷去信门聚集点儿一事,顺嘴还提了一句苏珩对这件事的态度和处理方式。
“苏珩真的这么说?”秦云礼面色凝重,半疑半信地问道。很快,他脸上的阴云越来越重——电话那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林先宇一眼不敢错过地、细细地,观察秦云礼脸上的表情,心里不安道:“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
过了不多一会儿,秦云礼无情地开口道:“处理掉。”这句话说得很决绝,没有半点儿犹豫。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看着秦云礼的样子,林先宇不禁有些害怕。此时此刻,他开始后悔——不该被一时的怨愤冲昏头脑,来走这一趟。
“你刚刚说苏珩什么?”一段时间过后,秦云礼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没……”林先宇心情惶惑,小心翼翼道,“没什么。”
“说。”秦云礼一道目光射过去。那眼神,分明是在下命令。
没计奈何,林先宇只得硬着头皮,把言说道:“我说苏珩天天逼着我们看书、学习,还要求我们写读书笔记。从前我们信门,好说歹说也算是长湖一霸。现在……已经发展成长湖区学习小组了。”
秦云礼一声不响地端坐着,心里头渐渐涌起的不安感,勾起了记忆深处那段痛苦的回忆。
“光是逼我们学习就算了,他还禁烟、禁酒、禁赌、禁嫖。”林先宇又说道,“不让抽烟喝酒,我还能忍一忍,可不嫖不赌,我活着还有啥意思了?”一个短暂的停顿,他小声嘟囔道:“我都快要憋死了。”
“你先回去。”沉默片刻后,秦云礼说道。约当此时,他意识到苏珩一直以来都在诈痴佯呆。
林先宇听说,留下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至此,房间里只剩下了秦云礼一个活人。他人生第一次觉得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空间太挤、太窄,教人透不过气。
“大作家,你小的时候,可没这么多心眼子。”秦云礼出着神,自言自语道。
6月1日,下午3:00,望江市双城区青云观。
云催风送,大雾漫天,雀鸟咿呀啁啾,叫个不了不休。李华年喘息稍定,念头稍起,就在恍恍惚惚中,见到了一位须眉皓白、精神矍铄的红衣道人。他四顾无人,只有他和红衣道人两个人。
“还是来了。”红衣道人缓缓启睛,心里道。
李华年盯着红衣道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略一思索,把言问道:“你就是那个能改人气运、拯拔悲苦的雷千鹤?”他神情肃然,说话时带着审犯人的神气。
“贫道正是千鹤道人。”雷千鹤一甩蝇拂,把言轻轻道。
“改气运是假,夺人阳寿是真。”李华年上上下下打量着雷千鹤,接着说道,“你这副身躯……也是你强夺来的吧!”他说得很肯定,大有不容质疑的意味。
雷千鹤仰天一笑,颇带自豪地对李华年说道:“古人说,宁可懵懂且聪明,不可聪明且懵懂。”略停了停,他放缓声音,继续道:“聪明人犯起糊涂来……是要命的。”
“老道。”李华年定定地看着雷千鹤,说道,“我来……给我儿子改气运。”
“你这老儿,明明不信,为何还要改?”雷千鹤大笑问道。
“因为……我儿子疼得厉害。”这就是李华年能想到的,最合适、最真实的回答。
“一念之微,断送性命,你可想好了吗?”雷千鹤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闻得此言,李华年足足思考了一分多钟,才终于开口答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下一瞬,李华年自感眼目清凉。绮丽山水,清幽风景,从他眼前呼呼闪过。
须臾之间,他站到了悬崖边缘,半脚空悬。从山谷里吹出来的暖风,稳稳地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邵临。”李华年兀自悲戚道,“能为你做的,爸爸都做了。”
“爸爸,我知道我在劫难逃。让我们的浩劫,成为我一个人的浩劫吧!”阵风吹来邵临的声音。
李华年自然知道这番话不是出自邵临的本心,但他心甘情愿,一命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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