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求保释于迁之人,密密麻麻跪倒一大片。
景泰帝扫一眼站立未动的几人,目光落在李熠身上,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陛下”,李熠扑通跪在地上,“贡赋亏空案,不止消失三百万两黄金,还事涉十条性命。怎能因区区捐赠,就枉顾人命关天!”
“李都护莫要诬陷忠良,那十条性命又不是于尚书杀的。”
刑部尚书沈怀之出言驳斥,李熠冷冷看向他,“沈尚书可愿以性命力保于迁无罪?”
“你......”
上了年纪的沈怀之被噎到,李熠继续咄咄逼人,不肯退让,“吾愿以性命担保,清查此案,绝不放走一个罪犯,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诸位,可愿于陛下面前发誓,愿以性命担保于迁无罪。待他日,案件终了,于迁无罪,尔等无罪,吾愿一一登府赔金赔礼。若于迁有罪,尔等同罪,无论坐牢还是砍头,皆甘之若饴共进退?”
“荒唐”,任重远勃然,朝景泰帝拱手,“陛下,李熠逼迫臣子,视侦案为儿戏,不堪大任,请陛下免去他官职。”
“请陛下罢免李熠官职!”
“臣附议!”
群情激奋,罢免李熠之声响彻天地。
景泰帝再一次被架在火上,心中恼怒。
他把李熠当成刀,欲斩掉户部腐肉,追回亏空。结果,刀刚出窍,就要废了,如何能不恼怒。
“陛下”,李熠刚一张口,就被景泰帝挥手打断。
“户部尚书于迁为官清正,无证据指明其涉案,只是难逃玩忽职守,失察之责。但于氏一族,愿以财帛为其恕罪,便释放其出狱,暂且于家中停职自省。待案件查明,再做定夺!”
有钱不赚王八蛋!
景泰帝看上了于氏族人的捐献,刚好用来购买药材炼丹。
堂堂九五之尊,竟贪图这一点儿臣子银两,说出去,都无人信。
但对于现如今因炼丹捉襟见肘的景泰帝来说,苍蝇腿也是肉!
景泰帝盖棺定论,扬长而去。
“恭送陛下!”
沈怀之同任重远等人恭送景泰帝走远后纷纷起身,看向李熠。目光带着三分讥讽、三分得意、三分轻视,以及一分可有可无的畏惧。
“李都护,吾知你也是职责所在,想要做出一番功绩讨陛下欢心。但也不能不折手段的冤枉好人,丧了良心!”
老狐狸沈怀之连敲带打,洋洋得意转身离去。
冷着脸的任重远,朝李熠冷哼一声,甩袖挺胸阔步离去,像只得胜的大公鸡。
不知何时变得黑沉的天空下,沈怀之等人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像是一群撕咬分食完猎物的野兽,不知下一回,他们会将利爪伸向谁,不知会有多少无权无势的平明百姓,会死于他们的利爪之下!
朝廷积腐沉疴过甚,李熠望着沈怀之等人背影消失在黑沉天际尽头,他扭一下脖子。
寄生朝廷,无用又吸血的瘤子,该剔除了!
太子继位登基后,朝廷上下也该迎来新风貌!
晌午,只在大牢呆了一夜的于迁,被保释,回家自省。
下朝出宫门的李熠,登上马车后,便沉默不语。
这几日,一直装扮成亲卫,跟在李熠身边的喻知微,知他必然又于朝堂之上与人发生争执,且结果不好,心情不悦,便递上凉茶,“天热,喝口苦参茶败败火气。”
李熠没有接杯子,“于迁同秦川,私下并无来往。但大家皆知,于迁身为户部尚书,与贡赋亏空脱不了干系。可陛下,竟视十条性命于不顾,释放于迁。”
景泰帝重王族世家,根本不会在意寒门与普通百姓的冤屈。在其眼中,无论是平康坊妓子豆蔻,还是喻知微的捕头老爹,皆与土鸡瓦狗无甚区别,死了便死了!
道理喻知微都懂,但心中难言的酸楚憋屈。
她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语还休,也不知怎地,就滴下眼泪。
“你怎地,还哭了?”
李熠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后背。
天闷热得紧,但两个人的身体都冰凉,似从心底往外透着寒气。
他们肩上,扛着十条性命,担负着家人的血海深仇,辛辛苦苦走到如今一步,结果眼睁睁看着嫌疑人逍遥法外,如何不憋屈又心寒!
“噼里啪啦”,街道上不知谁家迎亲,燃了爆竹,欢喜热闹得狠。仿佛这天下,没有任何烦忧,只有无尽喜悦。
受惊的马匹,嘶鸣一声,车厢剧烈摇动。
车内,李熠护着喻知微,摔在地上。
被压在身下的李熠摔得不轻,闷哼一声。
“你怎么了?”
喻知微担心欲起身,却被李熠伸臂按住,环着她一同继续躺着。
“微微,马车顶挺好看的,你陪我看一会儿。”
这里又不是山顶,上面又不是星空,有何好看的?
喻知微被气笑了,但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李熠倒是也没说假话,他这装饰华丽,绘制飞天图画的马车顶棚,确实挺好看的。
“微微,你放心,罪有应得之人,一个都逃不掉。”
她相信他言出必行,但时间刻不容缓。已经被打草惊蛇的于迁,出狱后,一定会毁灭所有证据、证人,到时不知又会有多少人被杀害。
他们必须得改变策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使用些非常手段!
喻知微,在心里开始默默织网!
“李熠,前日搜尚书府,我看到一些古怪之处,当时未想明白,如今想再入尚书府探查一番。”
“于迁已被放出,我无权再抄家。而你想乔装入尚书府,此法不通!”
尚书府清贫,人员简单,想要混入,几乎不可能。
“李熠,我想向长公主,讨我欠的那个人情。”
喻知微侧翻身,面向李熠。
这才发现,她脑袋竟枕在他肌肉结实的手臂上,眼前是他矜贵冷峻的面容,以及一双要将她拉入深渊的漆黑双眸。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两只手在胸口握成拳,瞪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李熠被她的模样逗笑,伸手刮她鼻子一下,“乖,呼吸。”
他柔而甜腻的声音似丝丝缕缕的线,缠绕在她心脏之上,忽的收紧。
她猛然深吸一口气,挣扎想要起身,却又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环住。
“微微,你想让长公主做什么?”
他与她太近,又躺在一起,且他的手还放在她腰上,她不自在极了。想要起身,他又不让,便只能翻身平躺,双手交叠在胸前,仰望上方,尽量维持淡然语气,“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麻烦”,他凝视她白净的侧脸,压下指尖想要触碰她的冲动。
她又明显感觉到,自己面向着他的侧脸火辣辣的,似要被他火热的眼神看穿。
她想转身,背对着他,但好像那样更不正常。
不行,她的心跳有些快,该被他听见了。她猛地推开她的手,坐起身,回到座位上。
他却仍旧躺在地上,手臂支着头,悠闲又洒脱的看着她,“微微,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前提是,不能以身犯险!”
“我......”
喻知微才一张口,马车突然停住,猝不及防的她整个人前扑,砸在李熠身上。
两个人,十字型压在一起。
喻知微感觉自己撞在坚硬的木头上,整个人要拦腰断成两截,“哎呦”闷哼一声。
李熠“噗呲”笑出声,“微微每次投怀送抱的方式都很特别!”
如果可以,喻知微想用针,缝上李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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