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坐船出海,和上次乘船返回台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
上次回台州,是几个人逃离虎口,是一种冲出牢笼、奔向自由的感觉。这一次,亲率大军去追杀倭寇,按说应该踌躇满志、壮怀激烈。然而,戚继光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乎这次领兵出征,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只是心里的一种感应,戚继光没和任何人提起。在面对手下官兵的时候,他还得尽量表现得信心十足,让官兵们觉得这次跨海东征,是必胜之局。从而士气高涨、信心满满。
“将军,海上风大,您还是道船舱里坐一会儿吧。”陈小英轻声提醒他。
戚继光摇摇头。他现在哪坐的住?站在甲板上,吹吹海风、看着起伏的波涛,心情还能舒畅一些。
见戚继光没有回船舱的意思,陈小英也站在旁边陪着他。
茫茫大海一望无际,只有天边偶尔飞过一只海鸟,海中鱼儿时而跃到水面上,好奇的看着漂浮在海面上的这些巨物。
上百艘以船组成的船队,迎着太阳,浩浩荡荡、乘风破浪。
晴朗的天空中仿佛打雷一样,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传来惊呼声,“不好了,倭寇的船队打过来了!”
倭寇船队?戚继光转身四顾。仿佛为了证明刚才的喊声不假,雷声接连响起,“咚!咚!轰隆隆——”是炮声!
戚继光手头连望远镜都没有,只有用眼力去看。好在他眼睛不错,既没有近视眼、也没有散光青光眼等眼疾缠身。双眼裸视都在一点五以上。
远处,有一支船队正扬着帆,正对着戚继光船队驶过来。因为离得远,看不清船帆上的旗号,不知道是什么旗子。戚继光只能看见来船的大小,和这边大型的渔船差不多。
忽然,跑在前面那条船闪起一团亮光,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响。海面上泛起一朵巨大的浪花。那是来船在开炮!
明军部队也有炮。但是在渔船上,能开炮吗?不说能不能打中敌人,渔船上开炮,会不会先把自己的渔船给炸沉了?要知道,渔船不是战船,火炮也没有固定。一旦开炮,光是后坐力,就能把甲板砸个洞!
“准备弓弩!”戚继光扯着嗓子喊开了。“通知各船,快速驶离!我们走!快走!不要和敌船交战,快走——!”
戚继光渔船上的官兵们迅速拿出弓弩,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渔夫驾驶着船只,快速驶开。尽量远离倭寇的战船。
弓弩的射程,没法和大炮相比。倭寇的炮弹能打过来,明军这边,不管弓箭还是弩箭,都够不着人家。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快跑!戚继光的命令迅速传出去,一艘船挨着一艘船,很快就传遍了所有明军渔船队。
阮鄂、胡宗宪、俞大猷全都傻了眼。他们谁也没料到,倭寇竟敢开着战船攻击大明官军乘坐的船队。
其实这也不奇怪,当初倭寇仅凭着一百多个人,都敢一路纵横几百里,去攻打城高墙厚的南京城。连续多少年持续骚扰大明沿海城镇,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
迎战,肯定是不行。渔船再多,也没法和战船比。更何况明军根本就没做打海战的准备。渔船上既没有炮、也没有投石机、床弩等等大型远程攻击武器。
就算靠近了,明军这些官兵们恐怕也不知道接舷战应该怎么打。
还是跑吧!船老大们驾驶着渔船,拼命逃窜。在江南沿海的渔民出海打渔,经常能够遇见海盗或者倭寇。高超的驾驶技术,就是他们能够活命的本钱。
因此,渔船上的船老大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驾船的高手。水平低、技术差的,早就被倭寇或者海盗们给淘汰了。剩下的都是精英。
不过纵然是精英,也免不了有被倭寇追上、或者被海盗船炮弹打中的。不管被打中,还是被追上,结局都一样,全都是船毁人亡,葬身大海!
“老师傅,这里离舟山岛还有多远?”戚继光问掌舵的渔夫。
“还得大半天。”渔夫眯着眼睛,看着倭寇船队的方向,“将军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倭寇追不上咱们。就这个距离,他追一个月也追不上。我老汉就有这个把握!你坐了我的船,我保证把你送上岸!”
看样子我还坐对船了。戚继光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也有心情和船夫聊几句了。
“老师傅贵姓呀?”
“老汉姓赵,家里行三,将军叫我赵老三就行。可别叫老师傅了。您叫老师傅,那可是折我的寿呀。”
“哈哈哈哈,赵老三!你家里几口人?”
“三口。原来是五口人,两个女儿大了,都嫁了人。有个老伴还有一个儿子。渔民的儿子还是渔民,我儿子也在船上打鱼。”
“哦?你儿子也在这条船上吗?”
“那倒没有,那小子去年就单干了。”赵老三挺能聊,和戚继光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聊完儿子又聊他自己,讲当年他曾经打到过一条渔船那么大的大黄鱼。
当时他还在别人的船上干活。因为打到了那条大黄鱼,他买了船、又娶了媳妇,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戚继光听赵老三像讲故事一样讲年轻时候的英雄事迹,听的津津有味。要不是一直缀在后面,像狼群一样的倭寇船队始终跟着,时不时地开炮。戚继光觉得海上的生活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倭寇船!”船上人又惊呼起来。戚继光跑到另一边船舷上一看,坏了!有几艘倭寇船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右舷外。离戚继光的坐船大约也就是二三里!
倭寇船挂着满帆,飞一样的冲过来了!头船又高又大,估计比戚继光坐的这艘大号渔船还要大一号!
“弓弩准备!”戚继光高声下达了战斗命令。
船上的官兵只要有弓弩的,全都把家伙拿到了手里。弓上弦、弩上弦,就等着倭寇船进入射程了!
赵老三也不笑了,脸色变得异常严峻。古铜色的脸上挂着几颗也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汗珠的晶莹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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