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挑拨能事。”景璘道,“信口雌黄。”
赵王笑道:“虎毒不食子,可宫中之人,要成龙凤,皆远非恶虎可及。陛下和江山,在太后眼中究竟孰轻孰重,陛下还不明白么?陛下时日无多,如何将这所剩无几的光阴加以利用,攫取余热,亦在太后思虑之内。可惜太后终究是自负,以为自己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借我的手杀了齐王,再许我一个摄政,打算将我赚回京中,便可效仿那吕后杀韩信之事,过河拆桥。可惜她这等深宫妇人的伎俩,又如何能瞒得过孤?有时,孤倒是十分期待看到她发觉自己不是黄雀,而是那捕蝉的螳螂时,可会与见到陛下尸首时一样难过。”
眼见景璘就要提剑冲上前,我忙将他一把拉住。
“陛下!”我低低道,“切不可冲动!”
说着,我的手用力掐着他的手臂,提醒他先前叮嘱过的话。
景璘额上的筋头跳动,似乎用了极大的气力才按捺住。
赵王看着我,却是笑了起来。
“孤常听人说,陛下最宠信之人不在六宫,却在玉清观。别人说不动的事,太上皇后只消一言半语便可办成。”他说,“宫中朝中,常有人向陛下劝谏,可陛下全然置之不理,即便她嫁往洛阳亦是如故。陛下为这妖妇迷惑至此,无怪乎太后亦欲除之而后快。”
我的目光定住。
可不等我仔细琢磨,景璘已经按捺不住,喝道:“胡言乱语!你要做什么?”
赵王注视着景璘,唇边仍挂着冷笑。
“陛下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也不在乎上官氏的性命么?”说罢,他转头,对身后侍从吩咐道:“将上官氏拉出去。”
侍从应下,即刻有两人径直上前来。
“朕看谁敢!”景璘怒喝。
可他们并不将景璘放眼里,拱手一礼,道:“臣等奉命行事,还请陛下勿加阻拦。”
说罢,仍继续上前。
景璘暴怒,挥剑就朝当前一人斩去。
可那人是个魁梧的壮汉,他用刀鞘一挡,竟是生生将景璘连人带剑撞到了一边。
我知道景璘不可能敌得过这些人,忙大喝:“住手!”
那些人一下停住。
不过,并不是因为我这声怒喝,而是外头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我和景璘都愣了愣。
赵王面色一变,道:“出了何事?”
话音未落,门被撞开。
一名内侍面色煞白,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发抖:“殿下……殿下不好了,徐鼎造反了!”
我扶着景璘,和他相视一眼,眉间各是一振。
寒风从门外呼啸而入,仿佛千军万马喧哗。
未几,火光连片,映得庭院亮如白昼。
黑鸦鸦的甲士,臂上缠着布条,在一人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为首者,正是徐鼎。
见到他,景璘一扫方才的怒色,面露喜意。
我也不由松一口气。
看来,徐鼎也对赵王动向起疑,唯恐他对景璘不利,提前动手了。
不过,我的心仍然悬着。
这徐鼎来得确实及时,但也必然会打乱先前的部署。不知外头的安排,是否能够像计议中的一般万无一失。
赵王的人想上前来将景璘和我挟持,已经被徐鼎的侍卫抢先冲过来,拔刀相向。
“逆贼赵王奕!”徐鼎一身甲胄,指着赵王喝道,“你意图弑君,十恶不赦!今同党景毓已经被我等拿下,石虎城也尽在陛下兵马掌握之中,还不速速伏法!”
徐鼎人多势众,赵王的人即便再是精锐,面对重重包围,也无法对抗。
没多久,都放下刀,被绑了起来。
轮到赵王被刀指着。
有人上前,用麻绳也将他捆起来。赵王任由他们动手,看着徐鼎,面无表情。
“徐鼎。”他说,“当初,是孤在太后面前将你举荐,你的父母家人,也是孤尽力照料,保他们生活优渥。照理说,你该是孤这边的人。没想到,孤竟是看走了眼。”
“我自幼承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徐鼎傲然道,“此生只听命于天子,岂与尔等虫豸同流合污!”
说话间,我已经能望见外头漆黑的夜色被橘红的光所照亮。那是众人手中火把汇聚所致,显然这场哗变已成声势。
伴着鼎沸的人声,一个低沉的号角响彻夜空。
徐鼎听到,眉间一振,向景璘一礼:“陛下,臣的副将王铭已经拿下城关,石虎城兵马,尽归陛下。”
景璘颔首:“甚好,卿等立下大功,回朝之后,所有将士皆有重赏。”
说罢,他看向被人押上前来的赵王,道:“皇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
赵王的神色仍然毫无波澜,不知是在强自镇定,还是果然不怕死。
“陛下可知身上中的毒是何来由?”他忽而道,看着我,唇边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以为先帝包庇上官家,便无人知晓了么?”
我愣住,心口如同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
“徐鼎!”景璘蓦地喝道:“将这乱臣贼子押走!”
徐鼎随即应下,挥挥手,士卒推搡着赵王,将他压了下去。
心撞着胸口,我看向景璘,还为开口,他已经转向徐鼎,问道:“不知韩先生、杜女史和缬罗王女那边如何了?”
徐鼎道:“陛下放心,王将军已经令人到牢里将他们放出来,不久便可来到。”
景璘显然兴致高涨,问徐鼎:“如卿所言,朕的将士已经将整个石虎城拿下?”
“正是。”徐鼎道,“将士们得知是为陛下护驾,皆群情高昂,一呼百应。”
景璘笑道:“如此,朕当亲自阅示,犒劳众人,以壮声威。”
说罢,他便要往外走。
我忙道:“陛下且慢!”
景璘回头,我将他请到一旁,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上面正在发烫。
“陛下又发烧了,外头风雪交加,怎好出去?还是留在屋子里,让徐将军处置。待得天明,再去犒赏也不迟。”
景璘不以为然,道:“天明有天明的事。将士们捉拿奸佞,立下大功,朕却缩在屋子里,岂非寒了众人的心?”说着,他看着我,语气放缓些,“倒是你,方才一场惊吓,必是累了。且在这里歇着,朕去去就回。对了,这屋子冷了些,朕还要看看这里有没有别的温暖住所,稍后将你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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