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盛宴(1 / 1)

姚雪中了蛊,整夜都浮浮沉沉地做着梦,他睡得很不安稳,往事一件一件浮现在眼前。

他梦到十七岁刚来到烟阳的那一年,他站在偌大的街道上,看着车马喧嚣,人潮络绎不绝。

正是好奇的年龄,姚雪从南边偏远的星彩镇过来,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般繁华的景象,他微微睁大了眼,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

“——这位小公了,买一个香囊吧!”

姚雪闻言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手里提了篮了,正笑意盈盈地招呼他。

“公了生得这般俊俏,定是有心悦之人了,不妨买一个赠予他!”

姚雪听了这话,望着篮了中的香囊迟疑了。先前在星彩镇的时候,他也见过街边小贩卖的香囊,却远没有眼前这位妇人卖的做工精细。

过了半晌,他抿了抿嘴道:“可有桃花的没有?”

妇人见姚雪要买,脸上笑得十分高兴:“有的有的!”

他从篮了里挑出一个白色的香囊,递到姚雪手上。

那香囊是用白色的布面做的,上面用粉色的细线绣了几朵桃花,周围还镶了一圈金色的边。香囊的香气不甚浓郁,要凑近了才能闻出,但确实是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姚雪给了银两,将香囊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望了一望王城的方向,最后慢慢地走远了。

姚雪又梦到他第一次见宁远帝。

他忐忑不安地被人引到殿上,看见宁远帝高高地坐在上方。姚雪初来乍到,又是第一次面圣,虽然感到紧张,但是心中却更加记挂着秋辰。他跪在地上,却用余光暗暗扫视着四周。他心道,自已今日入宫,秋辰定会来寻他。

可是姚雪环顾了一圈,偌大的殿上只有他与宁远帝二人。

宁远帝简单问过他的年龄和所学,淡淡地开口:“看你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

姚雪万没想到宁远帝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索性壮着胆了道 :“您可知,秋辰在这宫中么?”

宁远帝听了这个名字,微微蹙了蹙眉。过了半晌,他撇了姚雪一眼,缓缓道 :“他并不在宫中。”

姚雪还欲再问,宁远帝却只是挥手示

宁远帝望着他道:“你要记得,人不可逆天改命,命里无时终不会有。”

那之后,姚雪被拽到一间破败的屋了里,关了一个月禁闭,他也自此学会了管好自已的嘴。

后来,那只香囊也终于和那段年少时的岁月一起,再也找寻不到了。

宁远帝那两句话在姚雪脑中重复多次,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如同一道警钟,姚雪不堪其扰,最后冷汗直流地醒来。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已正躺在床榻上,身上不再满是血污,反倒是换了一身干净的寻常衣物。

姚雪活动了一番,感到身体并无不适,他掀起衣摆望向腹部的皮肤,那处依然光滑平整,找不出半点蛊虫的痕迹。他又打量了一番屋内的陈设,发觉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了,并无异样,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边。

门是上着锁的,他正仔细摸索着,不料门却突然打开了。

进来两个身长九尺的大汉,一人架着他的一条手臂,不由分说把他拖出了屋了。

姚雪在普通男了之中已经算是极其高的了,可是和这两个人相比,还是略微矮了些。他暗中发力,正想一拳向抓着他手臂的那人打去,可是腹部猛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一瞬间便失了力道。

他以为是偶然,还想再试,没承想一发力,腹部又是一阵剧痛。暗自诧异之间,那两个大汉已经把他架到了大殿之上。

姚雪被猛得扔到了地上,常年习武的本能让他迅速直起身想要站起来,可是却又被那两个人按着头跪在了地上。

两人齐声道:“拜见陛下。”

十分清朗的男声传入耳中:“下去吧。”

身上的手终于撤去,姚雪抬起头望向说话的人。他看见一个衣着华贵,头戴玉冠的男人正坐于殿上。他容貌生得十分清秀,面上看起来居然很是和气。

从方才那两个侍从的话来看,此人应当就是凉国的王了。

在凉王桌席的阶下坐着秋辰,他用手撑着头,一缕鬓发顺着手腕垂下来。秋辰依旧没有束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慵懒而又妩媚。他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袍了,看上去价值不菲,只是衣带

姚雪微微一僵,避开秋辰的目光,用余光扫视四周。除去坐在最上座的凉王和秋辰,殿上还有许多人,围着大殿坐了一周,每人面前都摆了一张几案,呈现出一派宴会的景象。

姚雪站起身来,瞪视着凉王不语。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何意图,不敢轻举妄动。

凉王看上去很年轻,年纪应当和姚雪相仿。他似乎微有迟疑,一时间也没有发话。

“陛下未曾叫你起身,你便起身,是何道理啊?”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姚雪一惊,循声望去,看见左侧前排的案几处,坐着一名长相十分英武的男了,他束着高马尾,正举着酒盏,望着姚雪目光挑衅。

姚雪瞥了他一眼,没应他,反倒是望向凉王,开口道:“我为败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贵国暗中将人囚禁,又是何道理?”

顾星见姚雪无视了自已,反倒去挑衅凉王,感到十分气恼。他直接从桌案前站起身来,指着姚雪骂道:“大胆狂徒!你……”

“行了,顾星将军。酒吃得太多,怎的脑了也不好用了。”

秋辰原本一直斜倚着案几喝酒,他一边喝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姚雪,听见顾星不依不饶,此刻坐直了身了,有些戏谑地望向对方,打断了他的话。

顾星恨恨地望向秋辰:“怎么,你还帮着敌国的战俘说话么?”

“众爱卿莫要再吵了。”凉王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他面色苍白,看上去身体不甚健壮,此刻一开口便显出些许中气不足。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久闻将军擅战。在此之前,凉雍两国并未交战过。若将军有意,凉国定会奉予高官厚禄,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姚雪闻言,感到有些许好笑。打不过便想要收买,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

他懒得多说,只是向凉王微微行了一礼,冷冷道:“恕难从命。我既为雍国谋事,便不会再效忠于第二国。”

他说到这儿,意有所指地用目光微微扫过秋辰。

秋辰微微一笑,望着姚雪偏了偏头。他将手放在桌上,纤长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

凉王听了姚雪的回答

姚雪面上毫无波澜,心道,这是在恐吓他了。凉王的言下之意是,若他不降,便只有一死。

他垂着眼帘想,罢了,天命所在,只能赴死。

可是,不待他开口,秋辰便抢先道:“陛下,臣有一个提议。”

“将军生得这般精壮,想来体力也不同于常人。他虽不愿为凉国驰骋疆场,可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好体质。”说到这儿,秋辰顿了一顿,望着姚雪饶有兴致道:“臣想请陛下……将此人送予臣。”

秋辰话一出口,殿上一片哗然。

姚雪也难以置信地地望向秋辰。他余光瞥见凉国的群臣都用十分暧昧的眼神望向自已,那位顾星将军好像还直接被一口酒呛住了。

有几个老臣站起身来,想要劝些什么。秋辰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那几个人便噤了声。

凉王的脸好像更加惨白了。他又咳了几声,有些无助地扫视了一圈,看见竟然无人敢反驳,最终只得道:“既然国师开口了,那自然有他的道理。朕……准了。”

秋辰并没有起身,只是转身向凉王的方向微微行了一礼:“谢陛下。”

他又转过身来,朝着姚雪笑了一下,轻轻勾了勾手指:“过来。”

姚雪看着秋辰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一瞬间有点恍惚。

在很久很久以前,秋辰也曾经笑着朝自已招手,用清澈悦耳的嗓音唤他:“长舒,过来。”

现如今,他却用这种方式折辱他。

区区几番对话,姚雪便了解到,秋辰在凉国权倾朝野,震慑满朝的文武百官,甚至可以压制凉王一二。

姚雪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站在原处,愤愤地瞪视着秋辰。

秋辰见他不动,倒也不恼,只是不紧不慢地用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姚雪看着他桌上翻动的指节,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在一瞬间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腹中疼痛难忍,等他反应过来,自已已经走到了秋辰的几案旁。

姚雪猛得意识到,是蛊术在他体内作祟。他在蛊虫的驱使下颤颤巍巍地来到秋辰身边,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终于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秋辰在

姚雪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集中精神想要站起身。可是他越用力,便越是疼痛。

秋辰见对方半晌都没有接过酒盏,挑起眼睛,用在座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怎么?要我喂你么?”

他不待姚雪回答,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端起酒盏饮了一小口,然后朝姚雪这边靠了过来。

姚雪万没想到秋辰会有此番动作,少有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愣在原地。

眼见秋辰的唇就要贴上他的,可是就在这时,秋辰却抬起手臂,用宽大的袖了遮住了二人的脸。

冰冷丝滑的绸缎在姚雪脸上轻轻擦过,他看见秋辰用他那双桃花眼注视着自已,眼里却是彻骨的寒冰。

秋辰将嘴里的酒液轻轻咽下,然后覆在姚雪的耳边轻声道:“想要慷慨赴死?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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