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白毫不犹豫:“可以。”
他的果断让唐言愣了一秒钟。
连带着说话都有点卡壳:“你不问我是什么忙吗?”
陈书白笑了笑:“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说谎。
唐言在心里冷笑一声。
都是男人,他当然知道什么话该信,什么话不能信。
心底却泛起一阵波澜,那是属于言墨的情绪。
显然,他相信了。
唐言想,果然纯情的人就是比较容易被打动。
和他不一样,他的心里只有钱。
但他还是抬头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眼神却很执拗:“真的吗?”
陈书白看他这样,不知怎么就想起年少时养的那只猫,性格敏感脆弱,警惕性很强,但熟悉之后,又格外亲人。
他笑着伸手摸了摸少年蓬松的发顶,语调温柔:“嗯。”
没等唐言接话,陈书白顿了顿,又道:“当然...不能是违法的事情,医生我是守法的好公民来着。”
许是怕少年紧张,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他说话的时候,唐言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说了多久,就看了多久。
发现陈书白看他的时候,与方才看李斯言的冷漠眼神截然不同,是带着笑意的,柔和中掺杂着些许纵容,琥珀色瞳在阳光映衬下点缀着细碎的暖光。
给出承诺的时候,眼底的笑意便沉淀下来,神情郑重而真挚,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他是认真的。
这种眼神,看久了,便会让人不自觉想要陷进去。
但他的眼神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唐言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书白看他的眼神,平静中夹杂着一些怜悯,决不是现在这种状态。
与此同时,唐言耳旁传来系统冰冷无机质的播报声:“根据监测,目标人物陈书白,三秒前情绪产生剧烈波动,目前心跳趋于平稳,体征恢复正常。”
很快又切回661欢快的声音:“宿主,他好像喜欢你哎!”
唐言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点烦:“我当然知道。”
现在这种情节,在书里会被读者称作白月光与主角
受互通心意的名场面,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将身体交回委托人,让他们继续培养感情。
但他,唐言皱了皱眉。
他向来不喜欢让私人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
唐言甩开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再抬眸时,心态已经平稳,恢复了当前人设应该有的情绪状态。
陈书白就见少年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面上神态却不自觉放松了些,看上去绷的没那么紧了:“嗯...我知道的,不会让您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他开口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好一会,脖子稍稍一动,神情就有点不太自然。
仔细听,还能听见骨骼运动时发出的咔嚓声。
少年脸色便也跟着一僵。
陈书白愉悦的勾了勾嘴角。
少年抬头看见,头往左侧偏了偏,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
陈书白悄悄将扬起的嘴角扯平,正色道:“没事,你接着说,我在听。”
唐言耳旁却接连响起一连串播报。
“陈书白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
到后面他都懒得听,嫌烦直接关了。
面上却露出些许踌躇,“您今天...可以当做没有看见我吗?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唐突...但我,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他像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便重新低下头去。
陈书白还是说:“可以。”
唐言没抬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低着头在看地上的倒影,思绪飘得有些远。
今天的太阳有些大,两人停在路口这么久,陈书白中间是有调整过姿势的,他将人悄悄别在自己身后,挡住了大部分刺目的日光。
所以两个人的影子是重叠在一起的。
只不过陈书白的影子要稍微长一些。
唐言想,有些人的教养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成为白月光也是理所应当。
他顿了顿,又道:“我...可以...”
陈书白知道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了。
他看了眼表,露出一个有点歉疚的表情:“抱歉...我等会还有点事,不能送你回医院了,我刚才已经通知了
你家里人,他们应该快到了。你在这边稍等一下,不要走动可以吗?”
装的就还挺像。
唐言没立刻答应,他晃了晃神,才回答道:“哦...好...好的。”
陈书白却没立刻走,他停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蓝色制服的外卖员从路的尽头匆匆跑了过来。
陈书白迎上去道了声谢,从他手上接过外卖,转身就朝唐言走了过来。
唐言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被陈书白牵着,扶到一旁的花坛边坐下,看着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半蹲于地,从黄色的塑封纸袋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
任由灰尘染脏他的衣角,低垂着眉眼,用那双金贵而修长的手托着他脚踝,小心翼翼的给他脱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艹。
他局促的握紧了手,默默别开了脸。
再之后,陈书白就走了。
至少表面上是已经走了,唐言看着他一点点走远的,但根据系统提示来看,他根本就没有走远。
或许现在人就藏在某个路口,静静的看着这里。
唐言坐在阳光下,看着脚上有些可笑的奶白色毛绒拖鞋,手里还抱着一杯刚被塞进来的热奶茶,脸臭的要死:“丑死了。”
如果他嘴角不扬那么高的话,或许这话还是有一点可信度的。
但一转眼就瞥见肩膀上的言墨小人,唐言立马就回过神来。
白月光注定是要与主角在一起的,而他不过是个拿钱办事,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攻略完成之后,注定不会有什么交集。
他将身体掌控权转交回言墨,自己则退回角落里,语气淡淡的:“要是难过的话,哭吧,现在没人。”
言墨抱着膝盖坐在花坛边,眼眶慢慢就红了,豆大的眼泪落在地上,砸开点点水迹,又很快被阳光蒸发掉。
他静静的哭了好一会,停下来以后就有些呆呆的。
唐言问他:“后悔了吗?”
言墨摇了摇头:“没有,谢谢你。其实我知道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我,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在这个我们初遇的茶楼。”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阳光很好,就像今天那么好,我在公交车上睡着了,他追着车子跑了三条街,最后在我下车的时候,他笑着归还了我遗失的琴谱,让我小心一点。”
“那时候我想,爱情或许真的是很美好的东西,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光。”
唐言没说话。
这个时候只需要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就好
“可是后来,那道光不见了。割开手腕的时候很疼很疼,血流干的时候很冷很冷,凉意透入骨髓的时候,我在想,要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他也许会后悔也不一定。”
言墨说着,从花坛边直起身来,沿着马路慢慢的往前走,语调渐渐阴冷:“但后来我发现,有的人天生心就是黑的,爱恨对他来说都是累赘,他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我问心无愧,但我也不再喜欢他了。”
唐言问:“那陈书白呢?你喜欢他吗?”
记不清哪位哲学家说过,想要走出失恋的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展下一段恋情。
言墨顿了顿,他低头看向脚下,眼里泛点亮光:“嗯,我很喜欢。”
唐言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恭喜。”
言墨再次道了声谢:“谢谢你。”
他走路的时候,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又崩开了,猩红色的血伴随着细密的疼痛将毛绒拖鞋渐渐染红。
言墨好像并不在意,径直朝前走着,沿路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像是刀尖上跳舞的偏执美人鱼,阴郁颓废中,又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丽。
道路的另一旁,陈书白跟随着他的脚步,不紧不慢的走着。
男人将驼色的大衣脱掉了,随意的搭在手上,露出柔软的白色毛衣,随着走动,小幅度的晃动着。
唐言不经意的往对面一瞥,就发现了那抹隐秘的白,但他很快移开视线,抬眸望向远方,语调还是那样平淡,却给出了承诺:“他会跪下来求你原谅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