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前为何没点齐人?”白宗唐沉沉的目光落在燕青身上,他身后跟着的兵都低着头。
夜间值班巡逻,派去外边寻找水源回来的士兵,必须要点齐人数,才能入营。
显然是看到寻水的人回来喜出望外,近前一问他们不曾找到水源,打击甚重,忘了身为值夜巡逻的责任。
“立刻去找!回来再跟你算账!”白宗唐瞪了燕青一眼,此事是他的责任。
燕青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曾辩解,闷不吭声地带人出了营帐。
迎面遇到尹莫幽与李铁书一起要去大帐,尹莫幽看燕青那样子不对劲儿,就主动问了燕青一句。
燕青凝眉瞧着她,搁在往常时候,她主动与他交谈,估计他会十分高兴,可是这样沉重的时刻,他哪里有心情,当即就压低声给她说:“一个派出去寻找水源的士兵没回来,我带人去找。“
尹莫幽一听顿时停住脚步,交代身边的李铁书两句,转身就跟着他们走:“我也跟着你们去找找。”
“无将领不得擅自离营。”燕青回头,奇怪她为何会忽然想帮他。
“无妨,我让堂兄代我告知总督大人,让他秘密派出更多的人寻找。“尹莫幽说着就走入了那队伍里。
一行人出了营地,朝着燕青查问出来的昨夜失踪者被委派探查水源的方向找去。
“你为什么帮我?“燕青看尹莫幽那凝重的表情,忍不住问她,以她对他的冷淡不屑来看,此举让他不解。
“不是帮你,大家都是总督的兵,平日一同奔袭操练,虽然时时存在竞争,就算彼此不曾有机缘说话,也没多大仇怨,如今人没回来,这同袍之义上来说,怎么都该帮忙找。“
燕青没再说什么,看不出她如此冷情之人,还有这番热肠。
想要勾勾唇角笑笑,却一丝心情都没有。
立时就想到那没回来的兵要是掉了队、迷了路那还好;要是因干渴落在后头磨蹭,惩罚下也就是了;或者力竭晕倒都可以让他心里不那么紧张,最怕是当了逃兵。
假如昨晚有人在此事上开了头,日后可定还会再有,毕竟这几日的恶劣生存处境大家都有目共睹,前路黯淡,艰辛更多。
那失踪之人要真是做了逃兵,白总督那军棍敲打他倒是其次,一旦影响到全军士气,他自然就难辞其咎。
那边白宗唐在大帐里听了李铁书转述李铁蛋的话,白宗唐对李铁蛋的印象极深也极好,当即就点头应了,是个做将领的好苗子,正好再借此磋磨磋磨这小子的能耐。
新军高强度地操练了这么久,演练对抗的训练次数也不少,这李铁蛋瞧着不起眼,那成绩却越来越出眼,如同一块璞玉经过雕琢渐放光华。
中军大帐中这几日正商讨着如何更有效地演练,练好了,待出了山便可沿途剿匪,见见血,磨出些锐气,参与些小战不成问题,慢慢打磨日后定是支精锐之师!
他还想把这小子当做重点培养,她正好借此给了他更深入地了解她的机会。
白宗唐儒雅的面孔皱着眉沉着脸,白色的长须微微飘拂,他遥遥地从大帐门口望着燕青和尹莫幽等人离去的方向,心想他们最好能把人找到!
走了许久,一个与失踪士兵同去的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指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延伸如矮林中的小径指了指:
“他负责寻找水源的方向就是这里。“
那人说完瞅着不远处的带队的小队长,那小队长问了几个人后,恭敬补充道:
“对,就是这里,如今体能好些的士兵少,能派出的人也少,只有十六个人,到这里我就分了方向,一个人负责一个,没让他们两两作伴,想把住的辐射面更大些,找到水源的几率更高些,每人身上都带着联络的东西,约定找到了放响炮通知;
因为昨夜从不曾看到听到响炮,大伙儿脚程差不多,找出三十里还不曾找到就回来这里碰面,因为太累或者太多次的失望,就不曾查人数,回营地的时候,燕青曾特意问过我人数齐不齐,我回答人数全部到位,他就没有再数,责任在我,并不在燕青身上。
尹莫幽侧头看了燕青,只听他说:“你的责任是你的,我不曾查,失职的责任在我,待找到人后,我自然会到总督那里领罚。”
她挑了眉,这人真是变化大,看来紫芍还是有些眼力的,对燕青的高傲自是的性子,学会如此检讨,实属不易。
“现在不是揽责任的时候,如何尽快地找到人是正事,还请队长按照昨日你们分散开的方向,把咱们这些人顺着失踪的方向散了开去。”
那寻找水源的小队长也不客气,当即就指出方向,带着他们一字散开。
不久,人找到了。
失踪的那人并未做逃兵,但情况比做了逃兵还糟。
人死了。
死状极其凄惨!
人死在羊肠小径尽头通往山谷的谷底,发现的人是燕青曾经带过的兵。
那兵机灵,那晚跟着燕青追击李铁蛋的时候,在那条留下耻辱的羊肠小径前燕青曾亲自过去察看,在距路口不足十米处,还将经过之人踩倒的草折过的痕迹拿给他们瞧过。
这人便牢牢地记下了。
搜寻的人群以扇形排列,越走越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越大。
这人走到他负责搜寻的那段小径快尽头时,他无意间发现路另一侧处的草倒伏着,而此地几乎没有山居之人与猎虎,他便顺着那倒伏之处朝下寻找去了。
这发现也是他临时起意,自然不曾招呼其他人,只他一人朝那边追寻。
众人皆正分散着找人,忽听那远处谷底传出一声几乎不像人声的惊恐至极的惨叫,众人慌忙循声朝那里赶过去。
不多时就见那兵发疯似地狂奔而来,那脚步踉踉跄跄,似乎脚底发软,在看到有同伴出现时,他心里显然松了口气,就噗通一声扑倒在路上,众人站在地势稍微高些的地方一边望他,一边奔过去。
只见他抬起头来,初升的晨光照亮他的眼,那几乎脱了人的行迹的、手足并用地往前爬的恐惧之态,让众人瞧得不觉毛骨悚然。
燕青带着人过去扶他,尹莫幽则毫不犹豫的抬头顺着他的来处朝远处望。
那人惊惧之后,一直呕吐得说不出话,脸上只见惧色,浑身颤抖。
燕青留下二人安抚他,其余的人都朝远处搜寻,入了谷地,只瞧见一片罕见的翠色成片的小树林,如此谷地,必有水源。
此地缺水,难道林中有猛兽?
众人警惕,当即开始结伴前行,尚未寻见失踪之人,便闻见穿过谷地的晨风味道有些腥怪,倒不像是猛兽,而有些像是铁腥味。
心头的不安感越发浓烈,但仗着人多又是白天,胆量自然也大,都把随身武器拿在手里,便一起继续往前搜寻。
渐渐看到干涸的白色河床,沿着河床继续前行,突然就见到一汪鲜红的潭水,扑鼻的血腥味笼罩着周围。
众人愕然,旋即不少人开始站立不稳,扶着身边的树干开始呕吐。
尹莫幽赶到的时候,看到众人已经吐得七零八落,几步之遥的诡异潭水,潭水方圆不足一丈,想来潭中必有泉眼,可那红艳的潭水,瞬间就刺痛了她的眼。
再看,只见潭边一处丈宽的空地,初升的朝阳自高处树梢洒进来,一人裸/身悬颈,被吊在潭边一棵歪脖树的枝头,悬空在小小潭水的上空。
只见他的喉咙被割开,手指粗的麻绳此刻已经黑红,深深地勒在喉咙的血肉里,血顺着颈子将那被晒成褐色的身子染成了恐怖血色,脖颈往下,开膛破肚,胸腔、腹腔如大张的猛兽的嘴巴,朝着众人森然狞笑,各种内脏、肠子被随意地抛洒在水潭边的地上,那触目惊心之状,如同地狱,几只啁啾的鸟雀站在指头,瞅着他们,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飞落下来啄食。
燕青终于反应过来,眸色瞬间发红,怒吼一声便要往前冲,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
“干什么?”尹莫幽盯着前方,眼角扫他一眼,目光颇冷。
“放他下来!他是我的兵!我不能让他这么挂着!”燕青红着眼,额头青筋暴突,一把甩开尹莫幽的手,眼底逼出血丝,目龇俱裂,大有她若敢再阻止他,他就捏死她之态。
他力气比尹莫幽大上许多,尹莫幽当即就被他甩开三步之遥,见他依然大步往前走,索性也不再拦他,只大喝:“你是怎么输的!意气用事!”
燕青怒而回身,牙齿咬破了下唇,血色顿显!
“如果找不到凶手,请记得是你在逞意气,冲动行事。”
“……”燕青拧着身子,别扭地缓缓转身,回望尹莫幽,脖子僵硬着,险些拧断了,他眼中怒意汹涌,但尚有理智,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如此——不动他——就能找到凶手?说得像是你能查出来似的。”
尹莫幽瞧着他,那眼神冷静近乎无情:“还好,你没被冲动的怒火烧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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