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虽轻,却分外坚定。
萧必安讥讽地勾了勾唇角,
“衣服迟早要打烂的,穿了也是白穿。”
如此凉薄残忍的一句话,便让子书岁从脚底升起凉意,彻骨的寒冷让她如坠冰窖。
仿佛又坠入了那个阴暗的梦魇中一般。
她不是第一回听这句话了。
上一次,是八年前,她当时迷茫着,所以没机会反驳。
可这一次不同,子书岁抬眸,“无论立场如何,也不论男女,都不该被欺负凌辱。”
“表哥若觉得被冒犯,大可以罚俸、杖责,甚至发卖,但不能随意打死,还要脱衣受辱。”
杀敌不辱敌,是谢氏军中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之后如何,舅母会有决断。”她道。
而后,子书岁无视了他目光中的警告之意。
她转身,动作轻柔地将外衣提起,披在云秀的身上,遮挡住因为鞭打而裸露的肌肤,遮住那些台下肮脏的目光。
子书岁靠近她,温柔地替她将衣带子系上,浓重的血腥味传入鼻尖,子书岁看见云秀轻轻抬起了头,嘶哑的声音说着——
“谢谢”。
子书岁没有回答她,因为当不起这声谢。
若非看见她受辱而心生恻隐,子书岁不会站出来,子书岁不会那么好心。
系到第二条带子之时,身后传来萧必安愠怒的声音——
“让开。”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样的做法,对萧必安来说如挑衅一般,他不是会轻易退让的性子。
在子书岁的身后,萧必安扬起长鞭,仿佛她若不让开,下一鞭子便会挨在她的身上。
子书岁察觉到危险,却并没有退让,因为她也不是退让的性子。
若非要扮劳什子的白莲花,若非要让他快点爱上自己,她才不会委屈自己做那些违心的事,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那些好听的话讨好他。
子书岁给第二条衣带打了个蝴蝶结,她望着台下众人……因为她的干扰,已经无人用那样肮脏的目光,污秽的言语看待遍体鳞伤的女子。
子书岁终于满意了,忽听身后鞭子在空中挥舞产生回响,而后便感到背上一痛。
嘶!
她在心里喊。
又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没有发出声。
但疼痛,却是真实的。
子书岁没想到,萧必安真的会打她。
“表小姐!”台下,银杏惊叫一声。
子书岁的额角出了薄汗,又想到了自己柔弱的形象,眼下应该晕倒才对。
可头还真是有些晕晕的。
她朝着一侧倾倒,始料未及地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眼帘中出现了那黑色的衣料……是萧必安。
子书岁心想,他可真是阴晴不定。
她抬头,怀疑他在鞭子上加了什么软筋散,为什么一鞭子而已,她就要撑不住想睡觉了。
忍着强烈的眩晕感,她抬眸,看见了他那张阴沉的如同乌云密布般的脸,又听他生硬地问道——
“疼吗?”
子书岁朝他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语气虚弱,“表哥,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这鞭子没撒盐,所以还没那么疼。
但是,萧必安,有生之年,你一定会感受到撒盐的鞭子,是什么滋味。
子书岁深深地看着萧必安,话说一半,便晕了过去。
众人只见世子抱着表小姐走了,而练武台上的云秀,则被世子的手下给放了,云秀摊倒在地上,那名手下也摸不透世子的意思,还是给抱去了柳嬷嬷那里。
也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府中的丫鬟们都开始传扬表小姐的善良之名。
云秀如何怠慢表小姐的,丫鬟圈有目共睹,云秀每日都朝着二小姐献殷勤。
可关键时候,却是表小姐挺身而出,丫鬟们都开始认为云秀放弃了个好主子。
对于下人来说,有一个善良,且能在危急时刻不顾己身伸出援手的主子,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虽然因为逃难上京一事,表小姐已经没什么清誉了,可耐不住表小姐善良呀,府中的口碑又发生了逆转。
这就是子书岁所坚信的,世上万事发生皆有利于她。
即便无利,也可靠努力而扭转成有利。
幽兰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子书岁才悠悠转醒,背上的伤口已经上过了药。
这一鞭子对她来说受得住,但完全是意料之外。
她以为,萧必安多少对她会有点喜欢。
她以为,她故作柔弱坚强,会让他心生怜惜。
可这一鞭子真的落下,她才恍然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萧必安对她真的有怜爱和欢喜吗?或许是没有的。
或许,都是子书岁的自作多情。
所以那什么冷战,她也必输无疑。
十七岁的子书岁从未同任何人有过男女之情,她好像过于自信了,一个二十六岁都不成家的男子哪有那么容易心动。
顶多,也只是因为怀疑她身世而产生的愧疚,然后,再没有别的了。
甚至,子书岁对柔弱这个性格都产生了怀疑。
因为沈令薇是一朵盛世白莲,因为萧必安喜欢沈令薇,所以子书岁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就是喜欢白莲花。
殊不知,他喜欢的只是沈令薇而已。
子书岁心想,即便自己装得再好,那还不是比不过沈令薇?况且柔弱本身就落于了下乘,过于被动,还总是吃哑巴亏。
被搜身的时候她不能反抗只能哭,被打了还是不能反抗只能晕。
太憋屈了。
子书岁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望着床帐,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做出些改变,让自己掌握主动权了。
门外,传来银杏压抑的哭泣。
子书岁醒来还没多久,卧房的门便被从外推开,那袭黑影不顾男女大防,顾自走入卧房之内。
萧必安冷着脸,他站在床榻之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看见了床榻之上惨白着小脸的少女在瞪他。
“戚岁,谁给你的胆子,与我作对。”他沉沉发问。
似还在问练武台上的事而兴师问罪。
明明打人的是他,可错的却成了子书岁。
在这武宁侯府内,萧必安就是说一不二的,没有人能够与他唱反调。
床上的少女不答,只一个劲儿地瞪他。
萧必安一把扯开纱帐,居高临下地看着子书岁,“还是你觉得,仅凭着幽山的一碗长寿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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