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问:
“你们家里头养了多少姬妾?”
那个年轻人看着谢元,眼神里头都是警惕,过了一会儿才冷淡地说:
“我阿耶养了二十五个,我养了八个。”
谢元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鲜卑人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们想差了,陛下的本意既然是放开人口,就不会留这么个空子给你们钻,你是没有官职,但是你在中护军当兵,回头能将你赶出去,永不录用。
你爹若是没有官职没有爵位,是削不了,但是如果豢养人数超过了平民富户的六数份额,多余的人口就会没收为官妓。
你们要是赶在明天之前自行送到官妓楼,还能有一份收益。可若是到了明天,陛下派人严查严打,到时候少不得没收了之后,还要罚款,何必呢?”
那名年轻人眼睛晃动了一会儿,喃喃地用鲜卑话说了一句:
“不会吧……”
谢元听不懂,心想着这回回去之后,少不得要找沈留祯多学一些鲜卑话,省得以后当个睁眼瞎,只得问:
“你说什么?能用汉话再说一遍吗?”
“哦,没什么没什么……”那名年轻人赶紧说,又问,“那怎么办?谢将军,要不我请个假,我回家再跟我阿耶说说……”
“快去吧。”谢元淡淡地应了声,说,“按照老规矩,跟你们队长报备,就说回家执行新律法,说我准了。”
“是!”那人应了,策着马转身就走。
她走了,其余训练的人结束了日常的训练,到了吃饭的时候,也都离开了场地。
谢元本想着趁着这一会儿场地空了,带着她的亲兵们多练几圈。
结果想到可能还有很多人跟那个年轻人一样,抱着侥幸心理不作为的,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安生。
“先不练了,将那几个校尉都叫到我的营帐来,我有话要说。”谢元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往自己的营帐走。
领了命的传令兵,连忙传话去了。
等谢元回到自己的营帐,刚刚坐下不久,贺兰蛮真他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吃饭,贺兰蛮真直接手里攥着一条烤羊腿就过来了,进来往谢元的案几前头盘腿一坐,就看着她啃,眼神中透着不服输的倔强和叛逆。
谢元抬了丹凤眼瞧了他一眼,一边松着自己手上的腕带,一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魏国的军队有一个很显著的优点,听了命令反应迅速。
在这个优点面前,抱着个羊腿来听训,根本就不算什么毛病了。
不一会儿,剩余的七个校尉都来了,只不过他们都没有贺兰蛮真这么随便,但是也能看出来有些不满。
果然,其中一个人一进来,看见贺兰蛮真坐在那儿啃羊腿,往他的旁边一坐,就冲着谢元抱怨道:
“有什么事情非得吃饭的时候说?谢统领,您这威风使唤的不是地方。”
这要是搁以前跟着谢元的肖二蛋,或者克三德要是在场,定然会着急替谢元出头辩解,可是现在跟着照顾谢元的是赵念有这个年纪小的,腿脚跑得快,听话,主意不大,平时也不会乱插嘴。
所以帐子里头倒是很安静。
谢元微微牵着嘴角笑了一下,随即认真地说道:
“你们误会了,叫你们来,是因为现在离陛下的七天期限只剩半天,今日我跟着士兵们训练,却发现还有心存侥幸,故意什么都不改,什么都不做的。”
她转而看向了贺兰蛮真,温和地说:
“蛮真将军,你能不能重回这统领的职位,就看明日之后,这西部大营里头能不能被查出错处来了。只有这最后半天,给咱们查漏补缺,赶着吃饭的时间提醒你们两句,不过分吧?”
此话一出,本来愤愤地咬着烤羊腿的贺兰蛮真咀嚼的动作明显小了些,然后翻了个白眼,一偏脑袋说:
“不过分。可是你跟我们说有什么用?我们几个早就处理好了。底下的兵怎么样,难道还要挨家挨户的去查不成?”
谢元垂了一下丹凤眼,很是谦虚地说道:
“有点见识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违背陛下的意思来。有那糊涂的,估计也是底下的士兵。
也怪我没有说清楚,你们抓紧时间,让手下的卫长伍长,一层层的督促,跟他们说,没有官职的人也得遵守,这律法是不论胡汉,不论贵贱,谁也逃不了的。
贬不了官,也会罚没一些财产。让他们家里还有没有处理好的,趁着这半天,调休请假回去自行检视。”
她说完,抬了丹凤眼扫视了一边他们几个人,问道:
“如此,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因为谢元如此的“好商量”而感到不甚自在,毕竟以前都是贺兰蛮真这样直接下命令的,于是他们又下意识地一起看向了贺兰蛮真。
可是贺兰蛮真自从那天被谢元一剑划破了铠甲之后,对谢元就有了些惧怕的阴影。
他一边怕她,一边又不甘心自己的害怕,于是这才总是用一些小事,别别扭扭强撑自己的自尊,总是想唱反调,又不太敢直接唱反调。
于是他在众人的注目下没有吭声。
又是那个活跃的校尉,代替了他说道:
“我们都是听令的,能有什么意见,你们汉人就是磨磨唧唧的啰嗦。”
说罢就往外走。
谢元一听,心中顿时憋闷了起来。
她已经重新绑好了腕带,一边看着他们离开,一边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靠在了案几上,无奈地心想:
我啰嗦?我墨迹?这话从前都是老子说别人的,这会儿倒成了你们说我了?!这叫尊重,尊重!懂不懂?!!
正在这个时候,帐子外头,一个卫长跑了过来,用鲜卑话对着贺兰蛮真惊慌地喊道:
“将军,那两个家伙又带着人打起来了。”
“让他们打!卫长都集合过来,我有话说。”贺兰蛮真黑着脸说。
“可是这回动刀了!死了人了!”
“出什么事情了?”谢元走了出来,面色严肃地问。即便是她听不懂鲜卑话,也能听出人的语气很急迫。
“两伙人打架,打死人了,现在还打着呢。”卫长又用汉语说了一遍。
谢元瞳孔微缩,打眼一看远处,立刻翻身上马,朝着骚乱处跑了过去。
贺兰蛮真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谢元的黑衣一闪而过,再然后谢元的亲兵们就分出来了一队,跟着翻身上马,呼啦啦地随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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