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雷那处宫殿出来,往后宫去的路很长。
小宫女在前头引路,她就在后头跟着,时不时的看一看四周的建筑和景色,两个人都很安静。
直到到了人少的路上,前头那个一直低头引路的宫女才偶尔转过了身,时不时地好奇又有些羞涩的打量着谢元。
谢元见她似乎有话想说,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那个小宫女捂着嘴一笑,往后慢了两步,走在了谢元身旁一点,看着她说:
“都说宋国出了个女将军,我们经常想这位女将军该是什么样子……有说五大三粗的,有说奇丑无比的,还有说长胡子的,结果谁都没有猜对。”
她说着脸越发的红了,有些兴奋,又带着些娇羞:
“谁都不曾想将军是这样的。女郎生得俊美,跟一个英俊的年轻儿郎没两样,甚至更有风华气度些,要是你不说,谁会相信你是个女郎呢。”
这种话谢元听多了,现在已经无感了,于是扯了嘴角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道了声:“姑娘谬赞了。”
她眸光晃动了一下,又问:“你可知,皇后娘娘为何想要见我?”
小宫女对着她笑,似乎在嘲笑她的愚钝:
“自然是想亲眼见见有史以来头一位女将军长什么样啊。只要听过谢将军故事的人,哪个不想亲眼见见呢,我们皇后娘娘也一样。”
谢元“哦”了一声,解了惑也放了心,心想:原来只是好奇而已,只要不是怀真那样魔怔的就行。
就这么着,他们进了一个院落,走了一会儿才到了主殿。大门一开,引她来的小宫女就站在了外头,另有大殿内的人引她进去。
皇后的宫殿并没有宋国后宫布置的那般华贵和奢靡,相反,处处都透着一些雅致和书香气,隐隐约约,她都能从那些用了心思的插花和摆件上,看到自己家熟悉的影子。
这种感觉是在乌雷那里不曾感觉到的。
她正在惊异于自己的发现,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八扇屏风,蜿蜒曲折的绣着烟波浩渺的山水,在朦胧的白纱上,犹如仙境一般。
透过屏风,能看见里头隐约有一个身材窈窕,衣着简单朴素的女子正靠在桌边看书。
“娘娘,谢将军来了。”宫女小声地说。
痴迷于书本的女子抬起了头,也穿过屏风的隐约隔档看向了谢元,随即温婉大方的站了起来,款款地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眉如远山,细长的眼睛似有烟雾,透着神秘的女子。她的容貌虽算不上多出众,但是气质出众,让人一眼看不透,温婉中又带着坚毅和沉稳。
不知道为何,谢元脑子里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虽然这两句是勉励人的,但是对于“天乾地坤”的特征可以说总结的很到位了。
就感觉,面前这位皇后很有大地之母的宽和沉稳感,皇帝乌雷也有自强不息的精神和体魄。
这两位,真的挺般配的。
谢元在冯皇后打量的笑容中收回了目光,躬身行礼道:
“在下谢元,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冯伯羊伸手要去抬谢元的手臂,但是在将将挨上的那一刻,她又收了回去,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好在谢元见她来抬的时候,就已经自觉地起身放下了,并没有太过尴尬。
冯皇后好像也很喜欢谢元这利落的性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温柔地对她说道:
“进来坐。”
说罢就攥着自己的书本,又走回了屏风后头,谢元只好跟了进去。
谢元在冯皇后的示意之下,坐在了她的对面,坐的笔直端正,安安生生的摆正了自己的脸,让冯皇后看个够,心想等她看完了,自己就能走了。
冯皇后见谢元如此“一本正经”的,便又笑了出来,宫女端上了茶水点心的时候,她还伸手往谢元的跟前推了推,像是一个照顾小孩子的大姐姐。
谢元道了谢,就听冯皇后问:
“听闻你武艺很高,今日刚刚进城,就跟军镇来的将领打了一架,对方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谢元眼皮子一抬,不免有些惊讶……这件事情这么快就传进宫里了?还是后宫之中?
冯皇后也不管她的疑惑和惊讶,继续温和地问:“你几岁开始练武的?”
“回皇后娘娘,六岁。”
“你父母是个有远见的,竟然会教习女儿练习武艺,如今一个女郎做了大将军,真是不容易。”
谢元听闻垂了眼睛,嘴唇动了动,说道:
“是,父母宠爱,愿意顺着我的性子,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想过让我当将军,只是希望我在乱世中能够自保罢了。”
冯伯羊听闻,移开目光沉默了一瞬,明显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她说:
“是啊……身处乱世,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哪能计划得了那么远呢。”
谢元见状,小心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娘娘好像是……汉人?”
冯伯羊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用手帕轻轻地遮着嘴笑,说:
“怎么?不像了?”
“不不不……只是没有想到,魏国的皇后娘娘会是个汉人女子。”谢元说,“一进这宫殿,感觉挺亲切的,想必娘娘也是哪个门阀氏族家的女儿?”
冯伯羊摇了摇头,烟波似的眉目中透着些许的凄楚,说道:
“不是,我是燕国皇室之后,亡国奴罢了。我的事情,你可以问问沈侍中,他全知道。”
谢元觉得自己戳中了人的伤心事,顿时觉得有些愧疚,垂了眼皮子微微低了头,温柔地说道:
“对不住了,在下不该问这些的,冒犯了。”
“无妨,这有何冒犯的。只是时间有限,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我才会让你去问沈侍中……我在宫中寂寞,也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人,听闻有你这么一个人物之后,就特别想跟你做朋友。以后你能多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吗?”
谢元看着冯皇后期待的眼神,迟疑了一瞬说:
“在下倒是很乐意跟皇后娘娘做朋友,可是这深宫之中,恐怕出入不便。”
冯伯羊听闻又笑了,似乎很是高兴,一双细长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隙,说道:“这你放心好了,你跟沈侍中是一家,他是宫里的常客,经常陪着陛下说话下棋的,你跟着他,进宫恐怕比谁都要容易些。……以后他们两个下棋,你就来找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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