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被这样反差巨大的现实给怔住了。
天潢贵胄,一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公主,一个万万人之上的小皇帝,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姐弟,在这个复杂又灰暗的世界里头,丢了性命,害怕丢了性命……
莫姑姑抹眼泪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大殿门口的谢元,见她一身劲装黑衣,身材颀长挺拔,气质儒雅,尤其是脸上带着哀伤、悲悯情绪的时候。
莫女官顿时愣住了,她不由地将眼前的谢元,跟今日见到的“谢元”在脑海中两厢对比。
这才意识他们有多么蠢,明明那人假的那么明显,身量更粗一些,气质也更粗俗无礼一些,为什么就会认错了?
莫女官突然就痛哭出了声,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对着谢元喊道:
“驸马!有人扮做你的模样,将公主害了!”
她这一声一喊出来,吵闹的大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
马国公惊讶于为什么莫女官会肯定杀害公主的不是谢元,何公公更是转身向着谢元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马国公也只是迟疑了一瞬,立马说道:
“来人啊,将解元抓起来!”
何公公顿时瞪圆了眼睛,朝着马国公怒道:
“马国公,这大宋国到底是姓刘还是姓马?陛下在此,哪轮得到你发号施令?”
“你!!陛下,杀害怀真公主的凶手就在眼前,杀了他以慰公主的在天之灵!”马国公没理,见侍卫们犹豫着不敢上前,于是转而催促坐在地上的小皇帝。
小皇帝脸上糊着泪水和鼻涕,看着立在殿门口的谢元,抽噎着,神思恍惚没吭声,也不知道他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莫女官见状,连忙伸手轻轻地按了一下小皇帝的胳膊,哭着说道:
“陛下!公主临终前说了,让老奴一定要告诉您,说杀她的不是驸马,是人假扮的。若是陛下冤杀了驸马,公主泉下有知定会生气的!”
小皇帝这才回了魂似的,看着怀真公主的脸,问:
“皇姐真这么说的?……皇姐会生气的?”
“是啊!”莫女官斩钉截铁地说。
“不能让皇姐生气……”小皇帝喃喃地念了一句。
马国公见此情形,简直要气疯了,指着莫女官怒道:
“你一个宮婢,竟敢在这儿胡说八道左右圣听?!”
莫女官惊得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了怀真公主的袖子,想要寻求些庇护,可是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声息,再也替她说不了话,打不了人巴掌。
莫女官顿时悲从中来,对着马国公梗着脖子吼道:
“我是个宮婢,可也是公主殿下的宮婢,轮不到你教训!况且我没有胡说八道!公主殿下临终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若是连这么一句都办不成,我愧对公主!”
“你,你一个宮婢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莫女官突然就从嚣张的模样,悲哭出声,说:
“不就是一死吗?公主不在了,我也活够了,不怕你。”
谢元立在门口久久没动,一直看着躺在地上的怀真公主,此时她轻皱了眉头,凤眼中眸光闪动,慢慢地走了过去,一撩衣摆跪在了小皇帝和怀真公主的身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着她的反应,又是一片安静。
莫女官抽泣着说:
“驸马,她日日都盼着你来找她……今日那个假的来时,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假扮你,一时间没认出来。
公主殿下她好高兴,又是梳妆打扮,又是让我去迎你……那个杀千刀的自知是假的,一句话都没说……我以为是你受了气不高兴,就没放在心上,还故意将宫人都带了出来,让你们两个说话……”
莫女官越说越伤心,越说越自责,到后来哭着说:
“都是我不尽心,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公主……等诸事了了,我就给公主殿下陪葬。”
谢元听着心酸至极……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怀真公主对着她笑,对着她生气的模样轮番在她的记忆中浮现,
此时倒不觉得她有多嚣张跋扈惹人讨厌了,只觉得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
上次见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就这么死了。
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人钻了空子才死的。
她甚至有些后悔,怀真公主活着的时候,她不该总是躲着她,对她那么冷……
不论她多么顽劣嚣张,对自己的一片心多么荒谬固执,可是终归是真心向着她的,甚至临死之时,还不忘替她洗清嫌疑。
就冲着这份真心,她也该多些耐心,多迁就她一点才是……
谢元想到此处,愧疚地弯下了腰,伸手抚摸了一下怀真公主平静的脸庞。
入手一片冰凉……
谢元闭了闭眼睛,忍住了眼眶里头的湿意,声音沉痛地说:
“我会查清楚是谁害了她的,不管是谁,定要让他以命抵命!”
小皇帝看着谢元,哭得泪眼模糊,说:
“你说真的,一定要找出来……诛灭九族!”
后头的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一向没有主见,甚至过于软弱好说话的小皇帝,头一次恨得面目扭曲。
马国公身子抖了一下,刚刚因为出乎意料而生出的狂怒、失去的理智,因为小皇帝这一句“诛灭九族”而回了笼。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对着皇帝下跪,拱手,郑重无比地说道:
“陛下,老臣是辅政大臣,不能见陛下被奸人蒙蔽而无所作为。
陛下……无论如何,都得先将解驸马收监。不能仅凭着一个宮婢一面之词,就认定了驸马不是凶手,万一她被收买了呢?
况且那公主府那么多人,都能作证是驸马杀了公主,现场还有解驸马的随身佩剑,可谓人证物证俱在。陛下,您一定要三思啊……”
小皇帝听闻,愣住了……很显然,他动摇了,觉得马国公的话,十分的有道理。
这个时候,一进门来就站在了何公公身后的章青,连忙站了出来,拱手道:
“陛下,刚刚解将军一直跟小臣在廷尉署,臣可以作证,他没有时间去公主府。公主府的那个人,定然是居心叵测之人,易容假扮的,为得就是除掉解将军……解将军助陛下协管城防营,关系重大,请陛下三思……”
马国公偏过了脸,看着后头的章青,冷冷地说:
“所有人都知道,自从上一次主审歌谣一案,章司簿与解驸马交情匪浅,甚至毫不避讳攀附之嫌,时常当众对之赞誉有加。你的证言……也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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