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落泪,于是抬了眼睛看向了远处,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结果就看见了偏殿的走廊上,马国公身边围了好多的人,都对着他笑,拱手做恭喜的模样。
马国公也笑着拱手还礼,声音隐隐的飘过来:
“多谢多谢,真是对不住了。上次孙子的满月酒席让人搅了局,让大家受惊了,改日定当大办一场给诸位补上。”
“唉~你们马家才是真正受了无妄之灾的人,怎么还跟我们赔不是了?”
“说得是啊,好好的喜事,被章青那厮搅黄了。”另一个大臣叹息着说。
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小声地提醒道:
“别这么说话,他也是为陛下办差的,再被人听见了。”
于是他们声音又小了一些,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说:
“马国公,这何公公手上……细作,监察百官,但是他跟……关系亲近,小心他们……这个由头攻击你。”
就听马国公一声冷哼,声音清晰地说:
“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还能一手遮天不成,放心,我自有办法……”
……
谢元看着他们进了平时理事办公的偏殿大门,紧抿着唇,不甘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孙田扶着她,也这么看着,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动,内心的低落和寒凉无以言说。
他们死了那么多的人,肖二蛋也死了,但是好像并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可惜。
在他们战死了的当口,这些手握大权,轻易间决定了那么多人生死的人,只在乎自己孙子的满月酒办得妥不妥当,这件事情有没有影响到他们争权夺利……
谢元的眉眼痛苦地拧了一下,附又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颓唐和眼泪都一并咽了进去,随即转过身,打起精神接着往宫门外头走。
一路上他们心情沉重,默默无言,直到到了宫门口附近,见到了随护大营的都统陈久。
他看见了谢元就折返迎了过来,看那个样子,是在等她。
“陈都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改天……”谢元抱着拳卡了一下。
旁人这个时候可能会说,改天我请你喝酒。可是她不能喝酒,她需要时刻谨慎保持清醒。
于是改口说道:“……改天请你吃饭。”
陈都统看着谢元爽朗的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吃饭不必了,等解将军伤好了,跟我切磋切磋武艺,指点属下一二,那就太好了。”
谢元听闻,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个提议太合她的心意了。因为刚刚看见了马国公他们谈论酒席,现在她想起请吃饭就厌恶的想吐。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一言为定。”谢元抱拳笑着说。
“好……”陈久看着谢元,见孙田在一旁扶着她,脸上的笑容小了一些,就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陈久就将自己在这里等她的目的说了出来:
“沈国柱曾经说过,若是真的为他好,就得避嫌少来往。所以刚刚在大殿里头,我也没说上话。可是……将军为死去的将士们据理力争,所说的每一句,属下都感铭肺腑,热泪盈眶。”
谢元情绪低落,木然地说:
“感铭什么,事情本就该如此,只不过由我说出来了罢了。”
陈久看了她一眼,迟疑着说:
“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是忠臣,是对死去的将士们最好的结果了,总比所有人都白死了强。”
谢元听闻,凄惨的笑了一声,说:
“我怎么觉得,所有人都是忠臣,反而更令人绝望呢……”
谢元扬起了头,看着前路,眼睛里头泛起了心酸的泪光,说:
“真希望回到边境去,至少,杀敌便是杀敌,不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内斗之中,死得毫无意义……人命,不应该这么儿戏。”
陈久一阵沉默,似乎也因为谢元的话而心生伤感,过了一会儿他说:
“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小卒子的命,自然比不过当朝权贵的命,若是这件事情最终没有你希望的结果,我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谢元在宫门外站住了脚,看着不远处等她的马车,车门闪着一条缝,她知道沈留祯不敢出来,正在马车里头等她。
可是陈久的话,让她本来就沉郁的心情又愤怒了起来,她松了孙田,扭过头来问:
“陈都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大殿上,军令规矩讲得不够明白?”
陈久听闻,侧了身子,却垂着眼睛不敢看她,说:
“军令规矩都不错,可是,如果他们真的都按照军令规矩来,也就不会这件场混战了。有许多事情,讲不来道理。这也是今日朝堂之上,沈国柱不说话的原因。因为他心里头清楚,光讲道理办不成事情,所以……”
谢元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不客气地接话道:
“所以,我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了他们的意,就让这件事情稀里糊涂的揭过去?全当那些人的牺牲……”
谢元说着哽咽了一下,眼中含泪,将脸侧到了一旁,抿着唇再也没有说下去。
陈久抬眼,就看见她英气俊美的侧脸透着无奈和痛苦,心中不忍,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声音带着歉意说道:
“我年纪比你长上许多,曾经也跟你一样,觉得道理便是道理,许多事情就该按照道理来。可是时间长了,经历过了太过的不得已和无奈,渐渐地这种执着也就淡了,你还年轻……以后就懂了。”
“我不懂!”谢元扭过脸来,眉目凌厉,低沉着声音怒道,“我也不想懂不屑于懂,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那种面对“不应该”低头妥协的人,不如死了干净!”
陈久看着她,眼神中有些焦急,又有些心痛,说道:
“何必呢,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抗不过大势,这么固执最终只会让你撞得头破血流。稍微圆滑一点,糊涂一点,前行的路会更好走一些,这对你以后的前程是有好处的。”
谢元眼神坚定,颇具威势的丹凤眼眸光亮如星辰,她将脸扭过一旁,语气中透着不屑,说道:
“这种话我从小听得多了。可惜我就是一路趟直了过来的!从前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她说罢,对着陈久抱拳,礼貌中透着拒绝的意味,说道:
“多谢陈都统的好意,谢某心领了,告辞。”
说罢就捂着腹部的伤口,抬步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陈久站在原地,看着她挺拔决绝的背影,眸光因为触动而晃动着,久久都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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