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一听见他的声音,奋力脱了徐明薇的怀抱就要往亲爹身上扑,嘴里还咿呀咿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手只往徐明薇身上指个不停。
徐明薇佯作恼怒,又往她小屁股上轻轻一拍,“话都还不会说,也学会告状了,皮又痒痒了不是?”
一听这话,娇娇扭头便抱着傅恒藏了脑袋,分明是听懂了的模样,直把一屋子丫头给笑的,眼泪都要飞出来。
傅恒也是忍笑摸了摸女儿的背,却是朝徐明薇说道,“客人都已经送走了,我已经叫冬子套了马车搬动箱子,你屋里的也叫个可靠人看着,跟去先去家里安排。”
徐明薇点点头,让老赖家的跟着去了不提。上下也是好一阵忙乱,才终于赶在戌时前将各处安顿了下来。除了要用的,其余箱子也只锁在库里,等着过后几天再慢慢收拾。
县衙院子虽然已经叫人提前打扫过,这一日翻动又是不少飞尘,但看着归整完箱笼,众人面上都有了疲惫之色,大多又是从早忙到晚,连着热饭都没吃上一口的,徐明薇便撤了下人放了饭去,只叫徐婆子领着四个帮厨的丫头熬一锅菜肉粥,好歹对付过作罢。
婉容却看不过眼,吃过晚饭又拿了软棉布将主屋里四处擦拭了一遍。徐明薇拦不住她,也只好随着她去,说道,“明日还要翻动,稍稍带过便好,你们也跟着累了一天,早些去自己屋里收拾收拾,歇上一会儿,夜里还要守夜哩,身子怎么吃得消。”
婉容回头笑道,“这么点轻省活儿还是做得的。奶奶是打算什么时候接了房师傅她们来?再往后只怕天气越发热,错过了只怕是要等到秋后才能成行了。”
徐明薇叹道,“原本就没打算劳动先生,才请了托词,说是怕这回赶路赶得急,只等到了任地都安顿好了,再慢慢接了人来。”
婉容并不觉着意外,轻笑道,“难怪奶奶一开始就不让带了梦婷和梦央,连着莒南威宝也不要带了,原来是拿她们当缓兵之计。房师傅看着家里有人,也只当您是要等日子稳了才接人来。”
“她那样的身子,最是劳累不得。再说先生在京里也是住惯了,平陆这儿的习气咱们都还没摸清楚,舟车劳顿再加个水土不服,万一有个闪失……如此还哪里管冒险?”
婉容点头道,“奶奶有这顾虑也是应当。奴去后头厨房看看热水,只怕这会儿也该得了。”
徐明薇颌首放她去了,过一会儿听见门帘响动,还当是婉容回来了,转身才看清楚是傅恒,面上顿了一秒才满了笑脸,“段先生那边院子都安排妥当了?”
傅恒眼里暗了暗,也扬了笑脸,点头道,“冬子和潘子都在那边看着,想必是错不了。他那个性子,便是草垛也睡得,不似个矜贵出身的,你不用担心他。倒是娇娇屋里,可都安排下了?晚饭送过没有?”
徐明薇接过他解下的堇色外袍,轻声道,“有穆氏和小兰娘子看着,婉柔也分派过去帮手,厨房那头也给过话,先紧着姐儿屋里送了吃食。刚刚我也去看过,娇娇屋里的都是些妥帖人,只有放心的罢了。”
傅恒应了一声,嫌闷热踢了皂色官靴光脚踩在地上走。徐明薇随手替他捡了放好,取笑道,“好个官老爷,连着吃饭家伙都四处扔了,好不庄重。”
傅恒却是无声,她心里奇怪,回头一看,竟是阖眼闭着,早躺在太师椅里睡得沉了。
心里莫名叹了一声,男儿虽有万般好处,肩上挑的担子却是一家,一房,甚至是一族!果真是各有各的苦处。
徐明薇怕他就这样睡着要着凉,毕竟是空乏了身子累睡着的,正是虚的时候,教冷风一吹,不仔细着些倒要坐下大病来。可恨箱子还未堆叠好了,一时也翻不出件合用的披风斗篷,想了想,便从床上抱了夜里盖的薄被子,因着地小被大,倒有一半是落在了地上。
婉容从厨房领了热水,正带着碧桃和粗使婆子提了水桶来,推门便见傅恒歪在太师椅里睡着,唬了一跳。徐明薇连忙朝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净房,是叫她们静悄悄地放了热水出去的意思。
傅恒却在这个时候醒了,低头看看身上盖着的,再往守着他的徐明薇面上一瞧,才明白过来,自己竟进门便睡着了。傅恒拥着被子坐起,大概也是觉着好笑,转头哑声笑道,“我睡了多久了?怎地也不叫醒我?”
徐明薇见婉容等人自去备了热水,轻声答道,“也没多久,我看你也是累了,想着等热水送来了再叫你的,你自己倒先醒了。”
傅恒解释道,“下午喝多了些,才致如此。”
徐明薇闻言也只是笑笑,不再细究这个话题。两人一时收拾着用过水洗漱,虽是阵仗简陋,并不比得家里,因着一整天的劳累,洗完也不觉着局促难受。当下各自歇息,一夜无梦。
到次日各处人都起了,说话声,调笑声,洒扫声,落水声,满满堂堂,使得空乏了许久的衙门后院显得格外有烟火人气,让人听着都觉着生气十足。
傅恒就在这嘈杂人声中用过了早饭,自到前堂去正式交接料理公务,临行前还皱眉同徐明薇说了一句,“原本料着地方窄小,却不想是这样小,连着婆子小厮浑笑的声儿都能隔着院墙听见,可委屈你了。”
徐明薇正递了帕子给他,叫他塞到袖袋里藏着,听到这句倒笑道,“你或许不信,我倒喜欢这样的屋子,不似家里那样庄重,唬得年轻丫头也不敢痛快笑了。”
傅恒自然是不信的。她屋里的丫头婆子,就是在家时候也是想笑就笑,什么时候拘谨过。但听她这样回话,心里也是熨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触手只同羊脂一般软滑温热,一如她身上的肌肤……傅恒连忙收回黏在她脸上的手,再不敢多看一眼,这会儿不走,只怕一会儿更是走不了了。
“我这就上前头去,家里要是有事,你就叫人到前头来传个话。有什么要用的短缺的,也自开了箱子取银子叫人去买。”
徐明薇教他炙热的眼神看得脸热,推了他出门道,“又不是头一日当家,我自晓得的,你且快些去了,免得段先生好等。”
一屋子丫头都吃吃笑着,教徐明薇拿眼一瞪,才低头忍住了。傅恒恋恋不舍地又回头看看,终于拔腿往外走,片刻后,总算教白照壁给挡没了身影,再也瞧不见了。
徐明薇回头一看,婉柔肩膀还可疑地抖着,故意轻咳了一声,朗声道,“好了,爷们外头有自己的活儿,咱们屋里也不差,还有好些事儿等着料理了,都赶紧着动起来,该理会的箱子都开了收拾出来,少了一件慢了一件看我不罚你们?!”
婉容连忙捅了捅婉柔,后者这才收了取笑摆了正色。
“昨天兵荒马乱的,四处脏的乱的也都没来得及收拾。且放下话去,自己各院里仔细打扫了,下午统一叫了婆子去查,但凡有没有收整好的,当月月钱罚没一半……”
一时各处都听着吩咐四处洗刷起来。落到西向院子里,樱桃屋里还好,小川自己领着做活,并未苛待了新来的两个丫头。但只一墙之隔,姚岚和璃虹两人屋里就是另一番光景。原先使的大丫头占着资历,又有主子在后头示意撑腰,只做了甩手掌柜,磕着瓜子儿一会儿叫人登高了擦窗户格子,一会儿叫人趴底了扫了床底蛛网,只把人支使得团团转。
叫翠玉流翡的两个丫头本就生得妖娆,自被人从干娘那儿赎身买了出来,早知道是要被送进县衙做了官家人的,心气自然高的很。这会儿被主母打发着押在姨奶奶屋里本就心里存了不服,再被个样样不如自己的半老丫头支使得全不得空,两人只一个对眼,便通了心意一齐上来撕扯了那大丫头的衣服头发。
一边是占了人数的便宜,一边是占了年纪力气的优势,一时三人混打在一处,倒也分不出个胜负来。只厮打怒骂的声儿传到璃虹屋里,秋芳出来一看,春晴竟教两个丫头蛋子联手欺负着,哪里还忍得,招呼了屋里的丫头便来相帮。
春晴见来了帮手,趁机往两个丫头脸上脖子上招呼,只把两人满头满脸抓了个花开百日红。等到樱桃屋里的赶来拉架,把众人分开来,翠玉流翡早不成了样子,倒是改了落红殷霞更贴合些。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禀告主母的。徐明薇听了消息心里便是一声冷哼,果然是做妖的歇不过一日,就要生出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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