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当天说过这话,后头便再没提起过。詹氏那天下午便被挪回了自己院子,傅铭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后,倒来傅恒院子这边赔过不是。傅恒当着亲弟弟的面儿,只替徐明薇把这事儿给揭过面去,但也是一阵敲打,劝他娶妻当娶贤,又劝他趁着詹氏年轻,早些放人和离寻了下家。傅铭心里早就不忍詹氏,这回也是真听进去了,只等着詹氏坐完小月子,再和亲娘提这事。
詹氏这边还不晓得上到婆婆,下到叔伯,都已经存了逐她出傅家的心思。只日日卧床养病,一时想起自己那个不声不响就没了的无缘孩子,眼泪便是不停。她身边的亲近婆子丫头因着这回犯的事儿,早被王氏发卖得差不多,新遣来的也看不上她这个主子,见她成日里掉眼泪还嫌着烦,只想着眼不见为净躲出门去,倒连累的詹氏找个人要水喝都难。如此养着小月子,又怎么落得了好?
詹氏的娘家听见报信的,倒是来看过一回,扯了些有的没的,又数落过女儿一阵,便也抹着眼泪去了。前头再和王氏说过一回话,却是字字都存了去意,就算心里不甘,也因着是自家女儿有错在先,无后在后,到底没什么底气。要是傅家老太爷在世,那詹家还有一争之力。但如今也只能认命,心里盼着傅家到时候能容人些,不刻薄了自家女儿才好。詹母也不敢把王氏的意思透露给詹氏知道了,好言哄过一阵,自归家留意了再嫁人家不提。
日子出了正月,詹氏身子终于好些了,倒渐渐又同二房三房的混在一处。王氏冷眼看着,因着还有练秋白的婚事在,只压着不提和离的事,打算着等了婚事一过,再同詹家分说。傅宏博原本是个做惯甩手掌柜的,听王氏说过一回,在詹氏这桩事情上也是首肯过的。到练秋白婚期前一天下朝归家来,却和王氏说道,“二儿媳的事情,只怕还得缓一缓。”
王氏正对镜拆着发髻,惊道,“却又是为何?”
傅宏博说道,“三月便是春闱。家里若是闹出这事来,就算咱们家在理,只怕也要教人说了闲话,到时候对恒哥儿反而不好。”
王氏心想也的确是,便点了点头,说道,“好人家也要慢慢相看,缓一缓便缓一缓罢。恒哥儿这回要是中了春闱,回头荃哥儿的婚事也好说些。前些日子旁家的送了递了不少话音儿来,全教我打着太极糊弄过去了。你说说咱家这两个弟妹,也是极有意思的人,话里话外的,都要和咱们荃哥儿亲上加亲哩。”
王氏显然十分得意自己一家有子百家求,便拿了二房和三房想把自己娘家姑娘送进来的事跟傅宏博说了。
傅宏博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皱眉道,“你同她们计较些什么,回头教婆子们学了嘴,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王氏撇撇嘴,见他不高兴只好歇住了话头。一时又听傅宏博开口说道,“你也同大儿媳知会一声,等春闱过了,账上有些活钱也该存着,才好走动,替恒哥儿谋个好地方来。”
说起大儿子的前程,王氏便来了精神,挑了眉毛问道,“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了?”
傅宏博看她一眼,懒懒地没做声,过了片刻才说道,“恒哥儿到时候定是要谋了外放的差事,京中些许几年都留不得,牵一发就是动全身的事儿。你这管家的活儿,也看着看着,该是自己收回手的时候了。”
王氏才松快了两年,听着这声儿便是不喜,竖了眉毛道,“恒哥儿自己去了任上便好,这两三个月的,是个能生的也该怀上了。”
话音刚落,便教傅宏博一烟杆子敲到了手上,“你个短眼线的。你不教儿媳妇跟着,恒哥儿跟谁生孙子去?再说那任上还有幕僚上峰要往来,没个官家太太跟着,你让恒哥儿上峰太太屈尊出面见个妾?”
王氏想说她自己也甚少替他交际了京里的关系,但惧着傅宏博的脸色,只好吞了声音。
“你也别顾着自己安乐。儿媳妇还是个好的,这两年管家下来才没叫你亏了底子。换了旁人,也不晓得这中间油水收了多少去。若真是管不过来,到时候迎了新媳妇进家门,再一步步看着做打算也是好的。”傅宏博见王氏脸上还是隐隐不忿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你道我为何今天单单和你说了这个?却是恒哥儿自己来我跟前提的。咱们大儿媳什么模样的人品,你也不是不知道。有她在前头立着,往后进了家门的,只怕还逃不过一个两个的詹氏。平日里我也是给足你面子,内宅的事情一概不问,你且瞧瞧,同是儿媳,你待徐氏如何,待詹氏又如何?难保人心不平,闹出些乱子来。”
王氏教他说得脸上没光,半声都不敢吭。
傅宏博见她这样,倒心疼了些,搂过来身前说道,“咱们都半辈子夫妻了,经的见的还少了?大不了也就这一两年幸苦,等新媳妇你调教得上了手,往后你要哪个帮着管了家便是哪个吧。”
虽说都是老夫老妻了,王氏教他抱着,面上也是一红,低声应道,“我都听了你的便是。”
徐明薇不知道正院里头这一出夜话,已是默默决定了自己将来跟着傅恒到任上的事儿。到第二天练秋白出嫁的日子,傅家上下早早忙开,迎客的,记礼单的,送吉祥果的,只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恨不得能分成两个人用了。
练凯锋因为身在任上不能出席自己女儿的婚礼,便叫傅宏博代着做了高堂,由傅恒做了亲兄弟送亲。练秋白红着脸儿吃过一回徐明薇亲手做的上轿馄饨,便被贺兰嘉善接了亲去,一路吹吹打打着,同那三十六抬红妆一块儿,从徐家正门进了去。
这一日作为娘家人和婆家人,徐明薇自然是免不了也要上门喝一回喜酒。宴上倒也碰着了许久未见的杨瑾希,小腹微凸,分明是一副孕相。
徐明薇猜是因着小郡王的关系,杨瑾希见着自己可能也觉着尴尬,后头才渐渐同自己淡了来往。这会儿见到了,面上也只做出熟稔的笑容,上前打招呼道,“这是已经怀上了,倒是不曾听说。”
杨瑾希才三个多月身孕,身上有些微微发福,见了徐明薇也是温婉一笑,说道,“没出了三月不好同各家说了。后头正好又赶着过年的时候,家里一忙,也是忘了。”
两人亲亲热热地挽手坐下,不知道的也当她们一直都是这般热络罢了。到后头开始正式吃宴,杨瑾希的嫂嫂来寻了她,两人才各自分坐了。
徐家的和傅家的背排在一处,贺兰氏见着她归席,倒懒懒看来,笑道,“看着人家大肚是羡慕还是怎地?那小眼神儿还收不回来。”
徐明薇心里想的是别情,被贺兰氏这样一打趣,那点点伤感也就散了。一席宴罢,她跟着去闹过一回洞房的热闹,前头喝的酒渐渐发作上来,面色便跟染了胭脂一般红扑扑的。贺兰氏眼看着她是要醉了,笑着将人推还给傅恒,说道,“还是尽早带了回家,省得在我这儿闹起酒来。”
傅恒少有见她如此的模样,也不愿意教外人瞧见了她这样的娇态,连忙扶了人上马车先回了家。进了院子婉容倒嫌弃,怎地沾了一声酒气回来,和碧桃两个扶着进净房便是一阵洗刷,再送回到床上来时,却是只穿着一身白色素锦做的中衣,带子都拢得不齐整,露出领间一片冰肌雪肤。
傅恒只觉着心狂跳得厉害,再一眼落在她殷红唇瓣上,连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婉容掩面笑过一声,打了热水供在架子上,便拖着碧桃出了门去。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只剩了他们两人。傅恒定着心神洗过脸,再往床上看时,徐明薇许是怕冷,已经卷着被子往床铺里头翻身睡了去。他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起手脱了袍子,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双手交叉只摆着自己胸前,闭眼培养着睡意,身边那股熟悉的馨香味却一直往他鼻子里头钻。傅恒正饱受煎熬之际,忽地一团暖呼呼又软呼呼的重量压到身上来。
他睁眼一瞧,顶上一双漆亮的眸子,正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傅恒正要问她是否口渴,徐明薇的手却摸到他脸上来,似乎是好奇他下巴上为什么有些粗糙不平的模样,反反复复地摸了好几遍。
傅恒连忙捉住她的手,哑了嗓子,沉声道,“别闹了,睡觉。”
徐明薇轻笑一声,却是低头往他脸上亲来。
不知是谁在外头放着烟花,一声爆响,千红万紫地炸开,映出竹影重重。
夜,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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