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众人脸上都冷冷的,试着热络过几回气氛,没甚意思便也歇住了。送了众人出门,又指点了薛婆子往练秋白住处再送几个伶俐丫头去。心里算计着指不定这回她这大侄女儿就要在自己家里发嫁,好多事情也要提早准备起来。
傅恒还惦记着前头说的那户黑心人家,追上贺兰嘉善问道,“小舅舅可曾处置了那帮贼匪?是何人家,又做些什么营生?”
贺兰嘉善说道,“原是做惯了水匪的,只在江心湖处害人。后头官府查流寇查得严了,混居在旬阳城里,和那船老大勾在一处,偷了人买卖,或是算计些银钱过活。这回还是前头明薇画了静璇等人模样,教我在一处暗娼里头寻着了。只可惜人已经废得不行,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拿比划出些许线索。我在道上也有些朋友,这事就没惊动官府,免得坏了姑娘清白名声。现如今那些个贼匪,也该是在江心鱼儿肚里了。”
傅恒听着便是一愣,心想既然静璇都已经找着了,那练秋白又为何说她下落不明?
贺兰嘉善见状摇头叹气道,“怕她知道了伤心,一直瞒着没告诉她。那丫头得了主子无事的消息,便自己撞柱了了断。女儿家落在那样的去处,出来也是失了半条命,少有能活的。”
傅恒半晌无言,一时想起前头上吊死了的薛氏,呐呐说道,“也难怪她选了这条路。”
贺兰嘉善不晓得他说的是薛氏,还道,“女儿家虽体态软弱,内里却刚强。碰上这样的事儿,不是有个活头在,多半也是立时寻了短见,也免得后头受那般苦楚。我进京便寻着了她的家人,给了五十两白银厚葬,日后也只当没了这个人,别再主子跟前提起。”
傅恒怔楞点头,说道,“也是小舅舅想到周到。”
一时将人送出了门,贺兰嘉善拱手笑道,“回头再请了你喝酒,今日就送到此罢。”
傅恒喜他不拘,却还是老实回了一礼,说道,“小舅舅慢走。”
两厢别过。他原本想着回书房,步子却神差鬼使地又往自家院子去。远远的看见门上又是那个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的婆子守着,倒多嘴问了一句,“你家奶奶是在里头,还是往表姑娘屋里去了?”
那婆子抛了手里瓜子,龇牙道,“奶奶和秦家奶奶都在屋里待着哩,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傅恒听着傅宁慧也在里头,心里便是一紧,可别又是来给人添堵的,他这会儿都还没把人给哄好呢。连忙快走了几步,却见婉容等人都在屋外候着,见着他便要做礼,傅恒连忙拦住了,自己掀了下摆往里头走。
婉柔便怒,朝婉容做了口型默声道,“你是作死啊,放爷进去偷听作甚?”
婉容也不理她,自在看了天,心里只冷哼,到底是骨肉血亲,旁人口里听来的,又怎比得上自己亲耳听来的。她这不是怕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嘛!
傅宁慧不晓得这会儿她亲哥哥就站在帘子后头,端了笑脸朝徐明薇说道,“嫂嫂,难道你就不曾多一眼那百子图?可是我特意求了远山画的。”
徐明薇喝着茶,好笑道,“你来来回回兜了半天圈子了,到底要同我说什么,便痛快说一句,也免得耗了彼此的时间。你我如今也不是那样要好的关系,这些虚的浮的,我说了都嫌恶心。”
傅宁慧教她这样不客气地夺白,也不恼,呵呵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远山心里有你,不然也不会一副孤山老松,珍之又珍地亲手藏了。”
徐明薇闻言一愣,看着她说道,“你是疯了?这样的话说来有什么意思?我是你什么人,他秦简瑞又是你什么人?可又是做着套子要赶了人往里头钻?却没见过这样傻的,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你晓得你这些话,透到外头去是个什么下场?造了这样叔嫂不伦的谣,人人只会当你傅家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可有你什么好处?我竟不知道你恨我恨得疯魔了!”
傅宁慧冷冷一笑,说道,“往日真害你的时候,你倒是轻轻接下。这会儿我是真替你着想,你倒不领情了。”
徐明薇真是被气得笑了,怒声道,“为了着想?我好好地待在家中,你拿这话勾兑了我,为我着的哪门子想?!”
傅宁慧却是一脸怜她冥顽不灵的神情,叹气道,“好好的与你说,你又生的什么气?远山他配你也是足足配的。我是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端方君子,又如芝如兰。不过是家里贫些,不敢往你家里提亲,才叫我哥哥占了先罢了。我嫁过门这么些日子,他也晓得我之前做过些什么事,却总拿我当个世事不知的无辜孩童,从未见过一声责骂,也从未同我皱过一次眉。我原也当着自己福气,要同他好好过一辈子。后头翻到他藏在书房的那副孤山老松图,才晓得他心里装着的一直都是你。”
傅宁慧顿了顿,见徐明薇一脸要反驳的意思,又笑道,“说也奇怪。咱们小时候有一回,小郡王在花园里见了你,惊艳地摔了跤,我便记恨了你许多年;但看见那副画的时候,我只觉着明月松间照,清清朗朗,心里只为他可惜。我虽是我哥的亲妹子,凭良心讲,我哥却是远远不及远山。倒不是说他文章笔力上差了,只是待女子的那一份心,便着实不及。前头我拖着没回门,确实是病了一些时候,看过大夫才晓得,是郁结于心的病症,只怕这辈子都难有身孕。我便劝远山纳妾,你道他说什么?子女缘淡便淡,这辈子他用不着别人了。”
傅宁慧眼里落下两行泪,不顾徐明薇的惊讶,带了些幸福的神态说道,“这辈子我有过远山,也是值了。却不忍他在我身后孤苦,你若是舍得这世俗,与我哥哥和离了,我便让出这秦家主母的身位,许你们这生幸运,得一知心人相守终身。”
这话说得却是可笑至极。且不说她连秦简瑞长什么模样这会儿都想不起来,就算她真有心喜欢上了秦简瑞,早干嘛去了?这会儿都已经各自成家,古代也不是那样说和离就和离,说不伦就不伦的地儿。到时候不止秦简瑞和她一辈子被毁,一个自决与庙堂,一个自决与宗族,就是世人的嗤笑和口水,都够淹死他们好几回的。
徐明薇正待说话,却见帘子刷地一声响动。两人都惊得回头来看,早就叫婉容她们守住了门口,怎地还放了人进来。却见傅恒一脸索命阎罗的模样直直逼近,揪着傅宁慧便是打了一个巴掌,咬牙道,“我傅家真是养的好儿女,竟出了个你这样逼叔嫂通奸的。今日不好好寻到母亲跟前论个长短,明日还不晓得你要闹出些什么来。”
一时拖了傅宁慧便往外头走。徐明薇眼见着要闹得不像样,怕她一路嚷嚷起来更叫人丢脸,连忙上前拉架。却叫傅恒反手一推,险些撞到门上去,还是他及时反应过来,抢着救了,才免了一场皮肉受苦。
傅宁慧却是趁着这个时候,白着脸儿往外逃了去。
傅恒还待去追,教徐明薇拉住了袖子,好声劝道,“由着她去罢。你这一路往娘的院子去,要是她不要脸面嚷嚷起来,咱们还要做人不做?”
傅恒却是许久没见她给过自己好脸色,听着她这样柔声细语地同自己说话,心里那股攒着的气儿便渐渐消了。一时想起前头傅宁慧口里说的秦简瑞,心里又慌又乱,扶着她的手臂便急道,“你别听了宁慧胡说,你和他……往后也是没有结果的。”
徐明薇倒是听得笑了,这一家子都是傻的疯的吧?她和秦简瑞,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傅宁慧前头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秦简瑞为什么不敢上徐家来提亲?一个是穷当当的落魄门第,一个是堆锦织金的世家嫡女,便是她肯,徐家都不一定肯。未许嫁前不能,她如今这样一个傅家妇的身份,更不可能会和他在一处。
傅恒见她只笑不语,却是更加担忧,慌乱许诺道,“薇薇,他能许的,我也能许。你好好看着我,什么也别想,咱们以后好好的……”
徐明薇没好气地推了他,说道,“一个个的,莫是都脑子烧糊涂了,什么荒唐话也都信。你还是赶紧往前头去瞧瞧,你妹妹这是往哪里去了。别教她在娘跟前乱说一通,黏连了我才是正经事。我瞧着这回和娘说也不好,还是寻个机会,和爹说说,妹夫那头你也招呼一声。他那样的人,只怕也教她瞒在鼓里,浑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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