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她们在屋外头听见里头半天都没动静了,眼看着娇娇到了点儿要娘抱,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还是推了婉容进屋来叫。
婉容也没得法子,故意踩重了脚步往里头走来,一打着帘子,却见傅恒正抱了徐明薇坐在地上,一个满脸痴迷,一个满眼麻木,竟连听见她进来了都没个动静。
虽然天气不冷,但就这样坐在地上也是不行。婉容只好硬着头皮朝两人说道,“爷,奶奶,晚饭已经摆下了,再不过去,却是要冷了。馨姐儿醒了,这会儿也正在找奶奶,久了怕兰娘子也哄不住。”
徐明薇朝她看来,点了点头,推着傅恒便要起身,怎奈何久坐着脚也麻了,一时又是往傅恒怀里跌了去。
“你慢着些。”傅恒倒是没再拦着她,扶着起了。
徐明薇不愿理他,伸手拂了。自从他带了薛氏回家来,她就晓得没有叫猫儿不沾了腥的道理。但知道和亲眼看见是不一样的,薛氏肚子里的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没真睡过,哪里来的孩子?!除非薛氏是圣母玛利亚,能无性繁殖!一想到他碰过薛氏的手,再做了深情款款的模样来碰了她……那真叫一个恶心他妈抱着恶心哭,恶心死了!
傅恒不晓得她心里的症结所在,还当徐明薇在记恨前事。关于薛氏那个孩子,也的确是自己疏忽,才叫这女人钻了空子。只心里暗暗打算,回头先灌掉孩子,再和他娘王氏说了,自己在她面前,才算能抬得起头来。
这一顿晚饭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身边伺候的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好在兰娘子及时送了娇娇过来,有了孩子的欢笑声,屋里的气氛总算没那样紧迫。傅恒正逗着孩子摇了拨浪鼓,见婉容从里头抱了被褥出来换洗,连忙嘱咐了一声,“今晚我在你奶奶这儿歇着,和厨房说一声,备些热水。”
婉容直觉抬头看向徐明薇,对方脸上只是木木的,什么也不说,只好点头应了傅恒一句,抱了被子出门。
傅恒也瞧见了她脸上神情,心里免不了又是一阵难过。若是他之前没有和她怄气折腾,他们这会儿也不至于到了无话可说,相对沉默的地步。娇娇不晓得她爹爹为何突然停住了动作,张嘴啊啊了两声,似是不满地提醒道。
傅恒收回视线,点了点娇娇的小嘴儿,朝徐明薇说道,“原先看着娇娇像我,现在倒越来越像你了,你看她这张嘴,活脱脱就是和你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徐明薇仍看着雕花窗儿,只当听不见似的。
傅恒心底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也不过是见着一片木雕板儿,上头镂着一头腾云祥鹿,却不知好在哪儿,教她看了快一晚上了。
“我都与你认了错了,薛氏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决计不会留,你还要什么,你与我开口说了好不好?薇薇,但凡你说的,我要是能做到,我一定做了,你再信我一回好不好?”傅恒低着声气儿,只觉得自己已将什么自尊自傲都抛在了脑后,近乎摇尾乞怜,只求她能回头好好看自己一眼,同以前一样,好声好气地说了话。
徐明薇回头看他一眼,嘴角还勾着半分笑意,说道,“你去后头找她们去吧,我受不了。”
这种自尊叫人踩在脚底,碾过又碾的滋味……傅恒脸上一寸一寸地变了颜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明薇回头看他,柔柔笑道,“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那孩子还是留着吧,算是给你们傅家留个后。我这屋子,你是来不得了。你要是受不了,遣了我去家庙念佛吃斋,过个两年,等娇娇大了些,再和离出门吧。”
傅恒起脚踢翻眼前的桌子,上头的茶碗茶杯碎了一地,把怀里的娇娇也吓了一跳,纵声哭了起来。
徐明薇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听见孩子哭了,倒是走了过去,抱孩子抱给了候在外头的兰娘子,见她脸上也是惶惶不知所终的神情,奇异地笑了,柔声嘱咐道,“不用怕,孩子是惊着了,你带着回去哄一会儿,不哭了再喂了她。”
又抬头朝屋外站着的婉容等人笑道,“你们退到外头去,里头没喊,谁也别进来。”
一时掩了门,定定地往傅恒脸上看去,将他满脸伤痛不甘的模样都瞧了个清楚,却是奇怪地什么都感受不到,反而笑了。
“你这会子又是生的什么气?拿了东西撒性子,旁人看着也不过是个笑话。娇娇还小,总要顾忌着些。”徐明薇说道。
傅恒不可思议地看了她,气到极致,竟也同她一样笑了。
“我是为着什么生气,你会不知?你往日那点灵巧心思呢?我是真的傻,捧着一颗心,教你摔了,踩了,碾了,还怕你硌着脚。”他步步紧逼上来,一双乌沉沉的眼儿直要冒出火星来,握住她的肩膀时,到底还是减了力气,没教她痛楚了。
徐明薇撇过头去,闭了眼不做理会。一屋子莺莺燕燕的也算是捧了一颗心来,他是要教这古往今来的专一汉子都好碰头去死一死吗?
傅恒又气又苦,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这样教人轻贱如斯过。只是对上眼前这张冰冷如霜的脸,心里再多的狂虐也化作了一声无奈长叹,一时痴痴贴着她的脸儿,哑声道,“薇薇,你怜我一回,不要再同我闹了,好不好?”
徐明薇回过头来,睁眼也是一声叹息,“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咱们往后敬着,远着,谁也别再提这回事儿,要同我闹的,却是你。”
说着,便要甩手脱了他。傅恒哪里肯放了她走,心底总觉着,要是这回放开她,两人便是真没可能再圆合了。一时紧紧抱住了不肯撒手,两下一碰擦着,傅恒空旷了许久,又是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眼底的颜色便渐渐转了,喷在她脸上的呼吸越发粗重。
徐明薇提手推他,仿如蚍蜉撼树,偏头就教他咬住了耳朵,一股热气轰鸣,竟是一路顺着朝她唇上寻来。
她心里恨极,只奋力扭过脸,喊道,“放开我,你去后头找她们啊!”
傅恒喉间溢出些许沉沉低笑,含住了她圆润的耳珠子不放,含糊说道,“她们不是你。”
一手却往她脑后摸来,抱住了不让她能偏头躲去,这才浅浅噙了笑,低头朝她吻下来。傅恒是饿得狠了,近半年没有再近过她的身,这会儿吻着她糯米糕儿一样软糯的唇,跟狼捉刺猬一般,欢喜得团团转,又是亲又是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嘴才好。
“你……放开。”徐明薇挣扎着冒出一句,傅恒正沉醉不知所以,哪里听得见她的声儿,横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地便往她衣服里头钻去。
“呕……”徐明薇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傅恒捉着领口便是一阵干呕,肚里翻滚得厉害,却是什么也吐不上来,直呕得眼泪鼻涕都下了来。房门忽地一声甩响,她拿了帕子擦干净狼狈,抬头看看屋里,傅恒果然已经不在了。
任何一个男人,即使再(精)虫上脑,也受不了另一半一吻就吐吧?徐明薇只为他那岌岌可危的男性自尊默哀了一秒,谁让他自找苦吃,真以为夫妻间所有的问题,摆到床上就能解决了?
婉容推门进来,见屋里一片狼藉,徐明薇红着眼眶鼻子也是一脸狼狈的模样,默不作声地去打了一脸盆热水来,挤了一条帕子给她,“奶奶,洗把脸吧。”
徐明薇笑着接过,也看一眼地上,说道,“今天也晚了,把碎了的收拾收拾,明天再开了库,把摔坏了的换上。”
婉容低头应了,忍不住还是劝了一声,“奶奶,您和爷之间,还有个馨姐儿,便是为着姐儿,凡事也忍忍。”
徐明薇心里叹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今天晚上和傅恒摊牌的时候,她也是做了这样打算的。等薛氏的事情了了,她仍旧和傅恒平平淡淡地处着,等身子养好了,后头再怀几个孩子。能生到两个儿子,日子也就圆满了。就像她娘说的,人这一辈子,又有几个是圆圆满满,顺心顺意地过了的?不过是男人出去花个一圈,谁也撼动不了她的位置,这辈子前十五年有徐家养着她吃喝,后几十年有傅家养着她到死。
这样不愁吃穿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矫情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