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着人面,她也不好和傅恒拉拉扯扯的,只能由着他去了。路上时有婆子打着灯笼上灯,瞧见他们两个手拉着手走过,也是又稀奇又好笑地看了,撇过头去窃窃偷笑。想当年,她们也有过这样的光景哩。
回到院里,晚饭已是摆好了。天热,人胃口也不好,这几天徐婆子几乎是想着方儿地变化菜色,四五个小菜做得清爽利落,配色也好,让人一看倒能生出几分胃口来。
傅恒见着桌上摆的乌梅豆腐,玫瑰盐水鸡,糟酿八宝,凉拌苦瓜,还有一盘红辣辣的手撕牛肉,无一不是用了巧思的。午间正好在外头吃得乏了,这会儿肚里正空荡荡的,上桌便是配了两碗白粥下肚。尤其是那浸着红油的手撕牛肉,不老不柴,丝丝入味,配了粥极妙。若嫌腻了,再来一筷子凉拌苦瓜,吞一勺乌梅豆腐,什么辛酸麻辣,却叫这两件给清了口。
徐明薇看他还要去盛第三碗,倒有些吓着了,问道,“白日在外头都没吃好吗?晚上却是不宜吃得过饱,撑坏了肚子可不得了。”
傅恒笑道,“不碍事,便是酒也喝得三坛子,几碗白粥,等闲视之。”
徐明薇听他又说起旧话,嗔道,“可是馋酒了?你那些个朋友,都没哄了你喝酒?”
傅恒听话听音,一时心里就有些不快,做了脸色道,“你都道我那些个朋友是酒肉朋友不成?总没有劝着人要好的?”
徐明薇才不耐烦哄他,凉声道,“既没有便没有罢,问你一句,倒与我使气起来了。别个我也不理会,只与你说两件事。一是娘今天交代下来,叫你离七月半近的时候,下午早些着家,别捡着傍晚的时候回来;二是我五姐姐今天来过,明天午正,宏庆楼我姐夫有请,随你叫了谁,带了他玩便是。说得来的,你自与他多来往,若是不成意,但给我一分脸面,顾着姻亲,也交际他一番便是。”
傅恒倒是知道裴方同的.原本也是个好家世,时运不好,赶上了动乱,教乱民给抄没了家产。虽说后头裴老爷上京也重新谋了一个外差,才一两年,只怕家底还不足以丰厚起来。他跟着长辈们远远见过裴方同一眼,人不算高,也算温润清秀。比起北方男人的粗犷豪气,南方的似乎总要长得灵秀内敛一些,美中不足的就是个头上往往显出些短板。
但总的来说,傅恒对裴方同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听了徐明薇这话,一时也觉着自己这气使得没道理,赔了笑脸道,“这倒不难,明儿我就去叫了远山他们,不知姐夫他现在在家都做些什么经济?”
徐明薇摇摇头,说道,“下午五姐姐也就是来划拉了那么一会儿工夫,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上次春闱考得也不如意,原本是打算在京城里定居了的,为着缘由又跟了回乡。这次再来,想必是定了主意,要在京城扎下根。我看五姐姐闭口不提我四叔,你明天见了姐夫,也别提了这一茬。”
傅恒点头,说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回头我记得便是,你今天在家里忙了些什么?”
徐明薇淡笑道,“女儿家的事情,跟你说了也没意思。”
傅恒却不肯歇了,抱住挠了痒痒,非得问出个一二来。徐明薇吃消不住,只好交代道,“还能有什么。我娘送了些花瓣来,这几天天色也好,赶着丫头婆子做了胭脂水粉玩,也省得外头买了。”
傅恒是知道她有自己制胭脂水粉的习惯的,笑道,“费那个劲做什么,使了银钱,外头还有什么买不来的?”
徐明薇嫌热推开他,淡声道,“就说了女儿家的事情你不会懂的,问了又要做嘴。上回做的粉,送了表妹一盒,出门的时候还问我讨要了呢。你当外头卖的都是好的啊。”
傅恒笑道,“既然这样好,你做了也匀几盒给娘。”
徐明薇啐道,“还用你吩咐,早与娘送过去了,倒是嫌粉淡了,不够外头的颜色重。”
“看,前头还夸口外头卖的比不过你的。”
徐明薇笑笑没有说话。男人果真不懂得打扮,王氏嫌粉淡了,那是因为脸上有些淡斑,偏要用了铅粉盖了,才显得脸上匀称雪白。其实那样的粉用久了,斑反而更重。徐家自制的粉,取巧在通透,遮瑕度上就欠缺些,却是养人的,皮肤越用越光洁。
傅恒见她没了声音,又觉着无趣,巴巴地换了话题,问道,“你今天见着娘,身体可好?我去到院子,还没进呢,就被薛嬷嬷给打了回来,说是头风又起了。”
徐明薇点头道,“娘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惜总也看不断根,却是人遭罪哩。”
傅恒叹道,“这便是拿钱也换不来的了。我倒想替了娘去,小时候常听了薛嬷嬷说,这头风的毛病,还是娘生我之后落下的,一直就没见好。”
徐明薇说道,“真换了你,娘又该心疼了。我与娘说了个偏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看娘的脸色,也是半信半疑。不如你拿了方子去问问相熟的大夫,劝着娘进个一二?为人子女的,但看父母受了难,却不能分解,也是心里不安。”
傅恒生出几分好奇,便叫她拿笔写了,发觉竟只要些白酒和核桃,一时也发笑道,“难怪娘不肯信了,这教我看了也是荒唐。”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他还是仔细收叠了方子,但有一线希望,总要去试试的。
一夜温存到天明。徐明薇早早地伺候了傅恒穿衣出门,腰还酸软得厉害,也不顾婉容她们叫早饭,倒头便睡。到日上三竿,屋里越发闷热,教她直睡不着了,才要了水起床。
婉容半埋怨着说道,“奶奶再乏困,也得填了肚子补回笼觉。这样混睡着,仔细伤了身子哩。”
婉柔在边上听了便笑,打趣道,“听听,这不知道的,还当是夫人来了。”
婉容被她说得脸红,一边嗔道,“胡说些什么,没大没小的。”
婉柔这才发觉自己比错人了,好在徐明薇没在意,揭了倒扣的碗盖儿,里头盛着一盅冰糖燕窝,奇怪道,“怎么一大早地只吃这个?”
碧桃在一旁听见了,回道,“本来是还有别的,爷早上见了,却说什么您身子乏,叫徐婆子换了补身的来。恰好昨晚发的燕窝,就一并给您炖上了。”
徐明薇心里暗骂,这混蛋,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端了燕窝粥,正好放得凉了,没几口便吞了下去。
婉容和婉柔在边上看得直笑,威宝坐在房梁上,听见笑声往下头看了看,却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好笑的,又咬着麦草发呆。一时回神,只见雪团跟饭团两个,一大一小地蹲坐在她边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正巧徐明薇在下头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没看见雪团它们,是到院子里去玩了吗?”
婉容也奇怪道,“刚刚还听见猫叫声,奴还往窗户下头看了看,也没见着影子。”
威宝看看雪团,又看看饭团,轻声与它们讨商量,“一条鱼,你们下去?”
雪团懒洋洋地摇着尾巴,饭团倒是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婉容一个抬头,便看见了房梁上头的一人两猫,险些被吓了一跳,唬道,“威宝,你跑那上头去做什么?”
威宝呵呵挠头,这不是在下面待得烦了,与她们说首饰红妆又说不到一块儿去,躲上头躲个清净嘛。拜这两只猫儿所赐,她也只能灰溜溜地从房梁上下来了。
徐明薇不以为意,这个时代能活得这样肆意的,也是叫人羡慕的,只说道,“你喜欢在那上头待着,就待着,别摔着了就好。”
威宝嗯了一声,脸上微红,大奶奶人好又漂亮,每回对上她,分明没做错什么,威宝也总觉着手脚都没处放,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这几天家里要开祠堂迎祖祭祀,你们没事就去院里领了金箔纸来,大家趁着早晚天凉的时候折了,免得手上出汗糊了纸。”徐明薇朝众人说道。
碧桃觉着奇怪,问道,“外头不是有现成的卖的吗?奴小时候就替别人家折过,一千锭也就给三个钱哩。”
婉容笑道,“真正心诚的,都是不肯用了别家折的。更是中元节祭祖,非得是自家人亲手折了的才好。”
她还有些话压在肚里没说出口。尤其是像徐明薇这样新嫁过来的媳妇,折的纸钱元宝更是越多越好,才能讨了婆母的欢心,也显出几分在家的诚意来。
碧桃哦了一声,便帮着收拾出了个圆桌,摆了小几子和茶水。婉柔特地给每个人发了条干净棉布,却是用来擦手吸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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