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碍了谁的眼?
徐明薇还是不太相信,傅宁慧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她们两人或许在大公主一事上抉择相左,但还至于要以性命相搏。再说大公主一事,真要说谁对不起谁,那也是傅宁慧对不起她吧?她都还没恨傅宁慧到非要她死的地步,老死不相往来,做个面子情就够了。傅宁慧应该也不至于吧?
傅家这盘棋,徐明薇还真是看不懂,看不透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老赖家的从外头进来,毕恭毕敬地问了安,便立手退到了一边等着听吩咐。
婉容走了才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仓促之间从床上爬起来,能收拾得如此妥当,眼里不见一分困倦,也是个精明强干的。上次看她应对绿珠红珠,徐明薇便知她是个有手段知进退的,却故意冷落了,叫她坐了冷板凳。月钱也一应照发了,只是不交代正经活儿到她手上罢了,等的就是今天这样的机会。
能吃个十分饱的,偏偏关着饿了,再放出笼子,便是猛虎出闸,任谁也拦不住罢。
老赖家的自己也是个常揣测人心的,怎不知小主子的打算?可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被闲置了这么些时候,她早盼着能有个机会显露身手,好教主子知晓,她是个能用的。上次绿珠红珠意外身死,她就猜着这后头必还有故事,一直耐心等了徐明薇肯用她。
因此刚刚婉容来屋里叫人,虽是半夜里让人从被窝里头叫起的,老赖家的却丝毫不显倦意,心里燃着一把烈火,正愁无处引了。徒然一下听到主院里叫她,怎还忍得住激动,连忙细心理了衣裳头发,飞快地打扮妥当,直往徐明薇处领命来。
徐明薇满意地打量着老赖家的神色,开口道,“夜里这屋子出了些什么事,你可知晓了?”
老赖家的点点头,说道,“听婉容姑娘说了些,却不知奶奶这边的说法可有出入?”
徐明薇便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又手指点了点上了锁的内室门,拿了钥匙与她,说道,“你自己开了门去看,过后将钥匙还来便可。事情出的时候,对着门的那扇窗户是开了一半,留着透气的。离床却远,我有些想不通这蛇为何不顺着门窗逃出,反而是游曳至脚踏处。婶子也四处看看,屋里是否有吸引了蛇虫的物件。”
老赖家的惊讶抬头,未曾想到她年纪轻轻,心思如此慎密,因而点头道,“老奴晓得了。奶奶稍作歇息,老奴片刻便回。”
徐明薇微微颌首,却也是真的累了,拿手支着腮,靠着软榻歇下,半睡半醒间,朦胧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心里一惊,睁眼去看,却是一脸惊恐的婉仪,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的,这个时辰,竟衣着整齐,并不像刚醒的样子。
“吵醒您了。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才知道出了这么件大事,便起来看看您这边还要不要用人。哪知反而吵到了奶奶,正准备走呢……奶奶可要喝口热茶?奴去替您泡一壶新的来吧?”婉仪面上又恢复了镇定,半是解释半是自证地说道。
徐明薇不置可否,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
婉仪两颊忽地憋红,丢下一句,“奴这就去茶室换了热的来。”
匆匆逃开,一副似被什么追着咬了的样子。
徐明薇顺着她原来走动的方向看去,尽头正是她的屋子,房门大开着。心里便是一阵冷意袭来,多年相伴的主仆情谊,原来也不过如此。
“奶奶在看什么?刚才老奴似乎听见有人声,是谁来过了?”老赖家的从里屋出来,手上果然捏着个小巧的荷包,却是婉柔新做的,装了薄荷叶子去味儿的。里头装填的叶子每天都要换新,都是丫头们留心料理了的,她也从未在意过,竟是在这上头做了手脚!
老赖家的见她也留意到了,便将那荷包打开来,露出里头的薄荷叶子,说道,“本来这些爬虫是不喜薄荷味道,不理会它,它也不来主动咬了人的。却不知这屋里的哪一个姑娘,在荷包里头掺了这等粉末,却是雄蛇最爱的气味,以为床榻之上,卧着雌蛇……”
好话不用说尽,徐明薇已经明白了,点头道,“刚刚是婉仪来过,细要的,等天明了,婉容她们都聚齐了,一块儿问,也不消说是咱们冤枉了她。”
话音刚落,婉仪端着茶水进来,视线落在老赖家的身上,嘴角的笑容便是一滞,有些怔楞地招呼道,“倒不知婶子也在……奶奶,这刚烧开的水,您记着喝了暖暖身子。”
徐明薇朝她点了点头,“行了,你先出去吧。我和老赖家的还有话要说。”
婉仪看一眼老赖家的,手里无意识地绞着帕子,颇有些心神不宁地退下了。
老赖家的抬头飞快打量了一眼徐明薇的脸色,犹豫道,“奶奶,有一句话,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徐明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说道,“既是想说,便说罢。”
“奶奶是个心善的,又念旧情。却不晓得这善心落在不值当的人身上,反是个祸害哩。便不说今晚这一出,就是念着姑爷,也不该容忍了她,随她张狂了。看得着的东西,吃不到嘴里,日子久了,再听话的奴才也有噬主的一天。与其等她做出不容于人的祸事,不如早早打发处置了。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老赖家的心里是百般瞧不起婉仪这人,放着好好的一等丫头不做,偏要去做个上不得台面的暖床人,也真是对得起主子这般栽培!
徐明薇也有些心冷,淡声道,“婶子说的,我心里都清楚。这次你放手去查了,回头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了罢。”
老赖家的得了她这句准话,放心地往关押了守门婆子等人的院子。一时捱到天明,婉容回来替她整了妆,陪着去了王氏的院子请安。
倒巧,傅宁慧也在,见了她仍是那样回头微微笑着致意。
光是看她这副温和样子,是真看不出来彼此都心有介怀哩。徐明薇低了头,朝王氏行过问安礼,还不待将闹蛇的事情分说了,詹氏便问,“昨天夜里家中闹哄哄的,还当是进了贼人,大嫂,可是出了什么紧要事?”
王氏早起就已经听到下人来报,这会儿正等着徐明薇来哭诉,便附和道,“夜里我倒是睡得沉,不曾听见了。家中门户一向森严,不是真进了贼罢?”
徐明薇心中冷笑,只怕个中缘由,她们可比她院子里伺候的还要清楚些,这会儿全要装了不知晓的样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演。
徐明薇仰起脸,好叫她们看清楚自己熬红了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昨天夜里儿媳那屋子的确是出了件怪事,家里门闩都栓得好好的,睡到半夜床边游来一条通身乌黑的大蛇。所幸的是没伤着什么人,叫儿媳屋里伺候的人给料理了,这会儿还在地上放着没收拾。儿媳思忖着,这凭空总是冒不出这样一条大蛇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家里有蛇窝,从窗户溜进屋里来?因此赶早来跟您说一声,叫了人去我屋里看看,认一认蛇种。好仔细搜了园子,免得惊了家中老小。”
詹氏被唬得脸色发白,拍了胸脯,惊魂不定道,“老天,我原以为是闹了贼哩,这睡到大半夜,忽地冒出条蛇来,这得多吓人。”
一时倒有些同情徐明薇,说道,“大嫂必定是吓坏了吧,搁我这儿,得给吓疯了。”
王氏听了皱眉,家里园子是时时照料着的,别说是蛇窝,就是老鼠窝都不见得有。这事情出得古怪,保不定是有哪个别有用心地放了蛇伤人。昨天好在恒哥儿访友去了,并未留宿家中。但万一哪天赶上恒哥儿也在家,那歹人依样画葫芦地行了这等阴损之事……王氏越想越怕,心里倒对徐明薇这副不惊不乍的镇定模样十分满意,便有些瞧不上二儿媳这咋咋呼呼还说个不停的嘴儿。正经事主都没吱声,就属她蹦跶地厉害。家里出了这等事,瞒都来不及,她倒好,一张嘴噼里啪啦的,还真说个没完没了了。
便忍不住呵斥道,“既是怜了你嫂嫂这会儿还后怕着,就不该还总提了这茬!薛婆子,送了二奶奶回屋,她人小不经吓,仔细一会儿还魇着了她!”
詹氏堵了气不愿走,被王氏瞪了一眼,又叫薛婆子架住了胳膊,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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