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看着詹氏被王氏呼来喝去的,她的丈夫傅铭坐在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也起了几分同情之意。傅铭小时候她也算见过一次,当时他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吧,看着傅恒像仰望着高山一般,也纯真过。然后此刻看着却是少艾生暮气,眼里都没有什么活光,满是消颓之色。
傅家这大房的二公子她也听贺兰氏与她说过,小时候还见聪颖,能做些文章。越大却越是失了灵气,便连年幼时候那一点点积底都消耗尽了,勉强过了童试,再靠乡试却是屡次不中,也难怪傅铭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傅恒像是看习惯了,并未说什么,只照应了徐明薇的吃食,偶尔与傅荃说上一两句书院里的事情罢。傅宁慧更是全程只对着饭碗细嚼慢咽了,仿佛周遭的事情与她并无关联的样子,倒不似她平时要面面俱到的好人秉性了。
这一顿饭吃得并不舒坦,出得门来徐明薇才问傅恒道,“娘这样不喜欢二弟妹,摆在眼前看了岂不是更添了生气?”
傅恒回头笑道,“这件事你可别管,没得里外不讨好。二弟妹这人你日后接触多了便清楚,她也不是个值得相帮的。你别看我娘现在这个样子,我还小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伺候我祖母过来的。多年媳妇熬成婆,老话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由着她们去便是。”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徐明薇便放过脑后去。新婚三天后便是回门的日子,也不知道傅恒的回门礼办得如何了。
晚上就这事,徐明薇对着铜镜拆发髻的时候又问了傅恒一遍。傅恒本来半躺在床上正看书,回头才注意到她身上只穿了中衣,抬手理妆间,宽大的袖子落下半个,露出好一截莹莹玉臂来。那腕上松松挂着个翠绿镯子,只觉得白的越白,翠的越翠,七八分的水头都被衬出了十一二分。
他勉强转开视线,再去看手里的书,却只见满目横竖撇捺,凑在一起是个什么字,又是个什么意思,全看不明白了。
偏偏这时候徐明薇已经弄好了头发,以为他没挺清楚,又坐到床边来问。傅恒腹中如火烧,见她一片朱唇张张合合的,说了些什么,全没听见。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是将人带到床上,翻身压住了。
徐明薇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原话其实应该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已经不符合现在的生活实际了),被他滚烫的身子一压,浑身一个抖激灵,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我生日还有两个月哩……”
傅恒眼里漾着浓墨,俯身在她唇上重重吻了,半晌才喘气道,“我知道,欠着可以,好歹让我先收点利息吧。”
徐明薇不知道原来喘气也是会传染的。两人在床上胡闹了一通,傅恒总算肯放过了她,逞了心意的他眼里满是喟足,连微微翘着的唇角里都盛满了温柔和宠溺,问道,“你先前问我什么来着?”
徐明薇眉眼里还满是迷茫的水雾,脑子短路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回道,“我原是问你,后天的回门礼都备齐了没有。”
傅恒半支起身子,捋了捋她散落的头发,又替她擦掉了额角上浸出的汗,笑道,“早就吩咐下去了,你且放心。我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洗洗吧,省得回头汗湿了又干,平白着了凉。”
徐明薇也觉着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也懒得管这大晚上的还叫水,会让下人们怎么想,便点头应了。
傅恒自起身推了门,不巧,这天晚上值夜的却是婉仪和碧桃。见着男主子衣裳不整的样子,碧桃是撇开脸并不敢多看,婉仪却是拿眼看不够似的,紧紧往傅恒身上粘了。
傅恒心里不喜,但碍着这个是徐明薇带来贴身伺候的,忍了没发作,说了要热水便回头往里屋去了。
碧桃力气大,没几下便将热水备齐,隔着帘子叫了徐明薇他们一声。她虽然迟钝,却也不傻。连着几次不对劲她总算看出来,原来婉仪这个不要脸的看中了男主子,想方设法地往男主子床上蹦呢。因此一把推开了想凑上来的婉仪,自己进了里屋通报了。她那样的力气,婉仪一个没提防,被推了个倒栽葱,险些磕到了脑袋,见碧桃抢了先进了屋,也不好嚷嚷,只得忍气吞声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本还寄希望里头会要人伺候,但听得徐明薇冷冷清清的一声嘱咐,竟是要她们自去歇了,并不要她们进净房伺候了,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失落,果然姑娘嫁了人便同她们离了心,防她只当防贼一般哩。
回头要找碧桃争个长短,碧桃却只冷冷看她一眼,作势举了举拳头。婉仪自然是打不过她的,深深体会了一把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险些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却拿耳留神听了里头的声音,但听见有些许水声,徐明薇和傅恒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却是一概听不清楚。婉仪不禁又有些失望,出神地回味起刚刚那不期然撞见傅恒的惊鸿一瞥,眼角眉梢还残余着些许春意,比平日正经的样子更显魅惑诱人。
这样俊的姑爷……婉仪倒艳羡起贺兰氏新买的那两个通房丫头来。
屋里徐明薇正对着一桶热水发愁,傅恒多半是忘记与碧桃说清楚,是他们两个都要沐浴。傅恒却笑,“刚刚该见的都已经见过了,这会儿还怕了不成?”
徐明薇没他脸皮厚,还是将他推了出去,自己在里头先洗了。傅恒听着水声,回头看那屏风因着透光也遮挡不了什么,朦朦胧胧的,反而自成一道美景,也不避了,候在外头看了个眼饱。
徐明薇还奇怪怎地傅恒半天没吱声,一回头才看见屏风上有个剪影,吓了一跳,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傅恒。却也不慌不忙,只背朝着他起了换好了衣服,出来照着傅恒的位置站了,倒让傅恒有些哭笑不得,“你好好地学了我做什么?也只你小气,我却是极大方的,正巧里头缺个搓澡的,不如你进来暂代了吧。”
徐明薇还真拿了菜瓜布跟着进去了,倒是正正经经地替他搓背,一时在灯光下认真瞧了,才发现原来傅恒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光滑如白斩鸡,肩上背上还是有不少旧伤疤留着,长长短短的,也不知是被什么伤着留下的。
傅恒察觉到她的手指头在自己伤疤上移动,低声解释道,“这些都是小时候跟着爷爷练武留下的,不止我,连着傅铭他们也都跟着爷爷练过,只不过到了荃哥儿这一辈的,家里娇生惯养了起来,才没真正苦过。”
徐明薇倒是想象不出来傅铭那个瘦巴巴的样子也是练过武的,好奇道,“是娘她们拦了不肯吗?”
傅恒笑了笑,说道,“并不是。是到荃哥儿这一辈,爷爷的身子吃不消了,再说新皇登基时,正是忌讳武将的时候,家里自然就不兴武了。”
这个话头倒是说得远了,徐明薇不再发问,仔细替他擦干了背,期间免不了被傅恒摸手摸脚的。她竟是渐渐习惯了,知道他并没那个意思,连脸红都不必,只笑着推开便是。
这一晚自然睡得餍足。如此又厮混过一天,徐明薇的嫁妆也总算是归拢整齐了,该理出来的家具和料子首饰等一应俱全,将原先傅恒光秃秃的屋子妆点了个热闹。
傅恒见她终于收拾完了,看着屋子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幸好徐明薇并不热衷奢华,选的家具样式都是大方稳重的,多宝格上只寥寥放了几个博古瓶子和彩瓷。墙上装饰了的字画也都是前朝文人的墨宝,却不是一味追求了价高,选的都并不是珍贵得一字难求的,只是行笔十分畅快潇洒,越发显出主人不凡的品味来。
唯一能看出些这屋子里是有女主人的,大概也就是徐明薇的那一台梳妆盒子了。盒身用了红檀木雕刻,以象牙为柄,边角处都是用黄金包了。可里头摆放的还只是徐明薇时常戴了的几样首饰,也只是巧在心思,做得花样翻新,细究起来还不如这个梳妆盒子值老钱。
搞定了内事,转眼便是回门的日子。傅恒倒显得比徐明薇还要看重些,这天一大早便叫起了徐明薇,赶着下人收拾好一车礼物,拜别了王氏,便往徐家见丈人去。
贺兰氏这天早早就在院中等了,明月居里头还保持着徐明薇走时的样子,天天都有婆子在打扫着,就等着正主儿三天后回门来住。
徐天罡这天也请了假,并未跟着徐老爷子点卯去,平时他也不觉得,这闺女一出了门,就觉得家中空旷了起来。虽然底下还有几个没出门的庶女,到底不比徐明薇来得贴心贴意,因此心里也十分期待了,更关心的却是看看傅家女婿对她好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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