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氏一手拉着徐明薇,听老太太说要回乡祭祖,一时犯了难,迟疑道,“娘,这我们都要跟着回乡祭祖,那明薇和明兰两姐妹进宫的事情怎么办?这宫里头来人,府里也没个人招呼,说起来恐怕要被宫里的娘娘怪罪。”
凉氏听她这么一说,也想到了,着急道,“娘,要不这次儿媳先留在府中,您跟嫂嫂们自管去,等宫里接了人走,儿媳再跟着过来?”
二房的季氏低头捧着肚子,眼里闪过一丝快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个笑。
她是在场唯一有椅子可坐的,徐老夫人念她怀个孩子不易,再说这也是二房第一个嫡子,到底看重些,才格外破例,允了她免了早晚请安,寻常不叫人过主院来。今日也是因为有着祭祖这样的大事,徐老夫人才特地让平婆子把人给请过来了。
徐老夫人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眼神自然而然地便飘到了二儿媳身上。
季氏这会儿正好抬头,见素来威严的婆母盯着她瞧,一时心里打好的腹稿顿时没了影子,完全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徐老夫人心中失望,暗叹果真是个扶不起的泥人,话都已经递到这个场面了,便是个木头雕的也该知道适时卖个好,把差事给揽过去。她倒好,除了傻兮兮地盯住自己直发愣,什么都说不出,当年真不该为了那么点银子把正儿给卖了。
徐老夫人这时还不知道二房肚子里这个嫡子的来历,却比他爹爹更不值钱,只用了三千两银子换的。徐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只怕更要悔断肠子,给徐家娶进这么个荒唐媳妇来。
她见点不化季氏,只好直接问道,“正儿家的,你这肚子也颠簸不得,眼看着回乡祭祖你也是去不成,不如留在家中等宫人上门吧?”
季氏巴不得能留在府里,她这肚子万一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想要再怀可就困难了,这也不单单是上了岁数的缘故,季氏到底还是因着上一胎没坐好伤了底子。上次那个擅长女科的大夫在探脉之后特意将她嘱咐了,让她这一胎可千万要着紧些,要是再滑胎,日后想要再有身子,几乎是不可能了。
有了大夫这句话,季氏哪里还敢冒险,能借着这个由头留在家里头,再好不过。
三房的慕容氏厌烦地看了喜形于色的季氏一眼,心道果然是个蠢人,这个时候留在府里头岂是好留的,大房不在,管家的钥匙也不可能交给季氏,以大房的脾气,必只会留下一笔不松不紧,富余不了多少的管家银子。可问题是二房的治家,有大房那样的手段吗!?只怕没几天,那银子便都打了水漂听个响声就没了。
慕容氏虽然管家没能耐,家中这些门道还是能粗浅地看出个一二来的。当下便用帕子掩了唇,遮掉嘴角的讥笑,省得被婆母记在心里。老太太这是看在嫡孙的面上,想拉二房的一把呢。慕容氏自己也是有短处握在婆母手里的,可不敢当场下婆母的脸面。
凉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处,眼中闪过一抹看热闹的兴意,在对上徐老太太略带警告的眼神时,连忙低了头。
“那便这样决定下来了。罡儿家的,回头你就把这几日的管家事情跟正儿家的交接一下,你们妯娌之间也不是生客,自己商量着办,不过正儿家的第一次管家,你就受累,多带着点,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都早些安排下去,过了明日,这一大家子的就要动身回乡。这次你公爹还请了寿山寺的法印和尚,在车驾安排上还劳你多想些,别让师傅们冲撞了女眷。”
贺兰氏自然应了。
这一大家子几十号人的衣食住行都要仔细安排,还有回乡开祠堂得给宗老们备上厚礼,短短两日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还要把季氏带着能管事……。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翘头看向自己的徐明薇,那么稚嫩,那么乖巧……本来她是想开口说留在府里照应的,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可婆母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她便是再想留在府中也留不得。可季氏那人,只怕也是个靠不住的,这几日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乱子呢。
便是能干如贺兰氏,一想到这些烦心事也忍不住皱了眉。
徐家上下几房要一同回乡祭祖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除了二房的季氏和要留在家中等宫中来人的徐明薇、徐明兰,各院里头主子下人都在忙不迭地收拾行李。徐老太太这决议做得突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为了防着路上不便,连忙赶紧收拾起来。
本来徐明梅也是在回乡祭祖之列的,纵然十分不舍和季氏分开,回了院子也老老实实地准备起来。没想到衣物都已经打包好了,到夜里徐老太太那边又传过话来,念在她年幼,离不得母亲,也不必跟着徐家大小回乡了。
徐明梅知道这消息险些高兴得要跳起来,不想季氏听了婆子的传话,反而失望地叹了口气,拿指头点了她骂道,“笑笑笑,就知道傻笑。还指望你能在祖母面前多亲近些,也好为我们这一房好好争些脸面回来,哪知道你这么不争气,一点都不得你祖母喜欢。”
徐明梅一张小脸上喜色顿逝,呆愣愣地看了季氏一眼,神情麻木地垂头听着季氏唠叨不绝的数落,显然早已习惯了。
季氏正说着女儿,外头婆子忽然来传话,说是大奶奶来了,只好停住了,让丫鬟带着徐明梅自回屋去。贺兰氏这次来,必定是来转交管家的事宜的。季氏心中欢喜,赶紧让奶妈子去备下茶水,不自觉地摸了一下两鬓,自觉无误后才定了心神,摆好了架势等着贺兰氏进门。
贺兰氏下了夜还往二房来,的确是为着管家的事情。到明天她恐怕也抽不出空隙,索性将事情理了理,拿了小库房的钥匙便来找季氏。
正巧徐明梅从季氏房里走出来,碰见了贺兰氏和她身边的薛婆子,规规矩矩地朝贺兰氏施了个礼,“大伯母好。”
贺兰氏向来喜欢她,不单单是因为她和自家薇儿格外要好的缘故。徐明梅作为徐家的女儿,却也是最不像徐家人的一个,单纯善良,性子又宽和,比着三房和四房的几个女孩都要可爱许多。
像她们这样自小在算计中长大,心眼密过筛的人,对上宛若一张白纸的孩子,总是会不一样些。贺兰氏柔笑着扶起她,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明薇跟你一同留在家里,你比她大一岁,大伯母便将她交予你了,你可得替大伯母好好看着她,别把心给玩野咯。”
徐明梅笑着应下,心想就七妹妹那小老头的性子,才不会出去瞎玩呢。知道贺兰氏是来见她母亲的,徐明梅懂事地往边上一让,看着贺兰氏进去了,才跟了挽风往醉星居回去。
季氏之前还埋怨过大房的不厚道,送徐明薇进宫做公主伴读的事情从头到尾都瞒得紧紧的,一点风声都不透,分明没有将她当成是知心的。枉她平日里还当贺兰氏是个好的,也算是错看了,一时又不禁思量着等会贺兰氏进来她该如何如何,要不要在话语上噎她一下……还没待她想清楚,贺兰氏身边的薛婆子告了声罪,便打着帘子让了贺兰氏进来。
只听得一阵珠帘淅淅沥沥的碰撞声中,贺兰氏那张标志性的脸映在了烛光当中,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便是季氏这等看惯了她美貌的人,都在贺兰氏走过来的瞬间,被惊艳得呆愣住了。
她若是男人,哪里舍得放着这样的美人不宠爱怜惜,舍珠玉而就瓦砾呢?季氏一想到大房后院里乱七八糟的女人并不比自己房中的少,心里忽然又起了同理心,将之前对大房的埋怨通通都忘掉了。
贺兰氏已经习惯了众人看待她的目光,淡淡一笑,将一个多月左右的管家银子一一细数了遍,家中厨房如何做,瓜果鲜蔬又是哪家惯送的货,如何结账,下人的月钱又该怎么发放,以及徐家交好的几家最近又有什么红白事要注意送礼或避讳的……诸多繁琐的事情听得季氏脑袋瓜子都不够用了,连忙喊了奶妈子回来,让她在边上一同听着,觉得重要的还特地央着贺兰氏拿毛笔写了,几人折腾到快子时,才算是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等到贺兰氏和薛婆子走了好久,季氏都已经上床准备睡了,还隐隐有些激动,心情平复不下来。
平时她看着贺兰氏管家那叫一个威风,家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和婆子,不管是得脸的还是不得脸的,到了贺兰氏跟前全是一个样,低头恭敬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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