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只是做噩梦,这下子看到他,变成了真的噩梦。
这里可是寒王的清风苑,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寒王呢?
我惊出一身冷汗,四下一扫慌忙一把推开他,往后撤到了角落里,道,“完颜太子还请自重!”
“凌音!”
他打断了我,眼底染上一抹痛色。
伸手要把我拉回去,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又放了回去,道,“凌音,我只是来看看你。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我,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今天早朝,外事馆那边的人会在大魏皇帝这边提我要走的事情,如今他们也没有理由拦着我。”
“明年春天,我就带你走。”
他的嗓音沉沉的,像是在发誓,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迎上他的眼神,却无法回答他的话。
只是想着,寒王一大早走掉,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只不过现在……应该快到中午了吧?
那寒王马上也要下朝了!
我看了眼窗口,外面明晃晃的,晃得我有些眼花。
也许是光线太刺眼,我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道,“我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发癫吧。你把我的信物还给我,我不走了。”
“我就留在这里。”
我说着,看了眼屋里奢华无比的陈设,道,“大漠生活艰苦,西秦人也不像是大魏盛京这般会过日子。我喜欢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
“如今寒王宠爱我,我很是高兴。”
“我觉得,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说出这些话时,我的心口疼得快要发疯,可是也并没有别的法子。
他今天来寒王的清风苑找我,若没被人发现还好,若被寒王知晓,他是西秦的太子,寒王便是再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等他一走,我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我抬眼看着他,“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各自将有自己的生活。你这样子,叫我没法过下去……”
缓缓地,每个字都变得残酷起来,可这就是真相,“感情游戏只有你们这些皇家贵胄玩得起,我不过是一个奴婢,还请完颜太子给我一条活路。”
我说完,微微垂眸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双眼和寒王的不一样,是那种犹如囊括了大漠星空的辽远和旷达,尤其是之前与我在一起的时候,犹如反射着阳光,令我心驰神往。
可此时此刻,这光被薄雾笼罩,星空也不再辉煌了。
尔虞我诈时,他与寒王并无区别,这大抵就是混在朝堂上的人的共性。
我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些讽刺。
他欲言又止,大概是被我这话伤到了。
又或者,是的确也意识到,他来找我我可能会死。
最后,艰涩道,“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哪怕你放开了我的手,我也不会松开你。我完颜枭说话一言九鼎。”
“……”
我听着这话,心口更疼了。
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犹如无数的小虫子从心脏生长出来,缓慢爬到四肢百骸,啃食我的血肉,却叫我无法言说。
他又道,“定情信物我不会还给你,哪怕永生永世,我都会记得,有一个叫阮凌音的姑娘,是我深爱着的。”
“你等我。”
他说着,转身便要走。
我条件反射似的抬头,内心有个声音呐喊着留住他,但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忍住。
他也说了,是明年春天,不是现在。
哪怕是他当真一言九鼎,从现在到明天春天,这足足半年的时间,我都要在寒王的清风苑度过,想方设法活下去。
可活下去对我而言,原本就是最大的难题了。
最后,这挽留的话到了嘴边,便成了另一句,“在我心中,完颜太子和与寒王也并无区别,寒王心里惦记的是裴雪瑶,却与我在这床上夜夜笙歌。”
“完颜太子口口声声山盟海誓,最后要娶的人,却成了裴雪瑶。”
他看向我,脸上的坚定和热忱在这一刻枯萎起来,变得有口难辩。
我盯着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不发颤,道,“无论我还是裴雪瑶,在你们眼中不过是玩偶罢了。这样玩偶你们可有可无,也可以随意调换。”
“我夹在你们之间,看似是谁的心头挚爱,实则也不过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你走吧,往后也不必来了。”
“更不必……”
“说那些山盟海誓的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叫人想起平白感叹世事无常,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我说到最后,一股苍凉涌上心头。
低下头,便不再看他。
他站在门口,颤声问我,“凌音,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想。
他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许是这几日积累的愤怒太多,我抬眼看向他,那股怒火便忍不住涌上来。
最后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们都挺龌龊的。”
“你喜欢我,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寒王身下承欢;寒王喜欢裴雪瑶,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你。”
“你们看似可以拥有全天下的女子,实则却一个都保护不了。”
“既然喜欢不起,就不要祸害别人。”
“……”
屋里死寂,我说的是真心话。
也并没有多羡慕裴雪瑶,更谈不上嫉妒,她扇自己的那几个耳光,让我记忆犹新。
我们都是卑微的女子,被命运摆布随波逐流,也许最大的错误便是与这样的皇家贵胄有了牵连……
完颜枭看着我,他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复杂,“凌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以前,我还相信未来。
我抬眼看向他,“也许是因为,完颜太子从未见过真实的我。”
不等他说话,我又逼近一步,“现在看清楚了,往后离我远点。”
那声音撞在空荡荡的墙壁上,又回到我耳边,刺得我胸口发疼。
以前的不是我,现在就是吗?
我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或许也没想到我会这般伤他,站在门口的双脚像是长在了地上,久久都不肯挪动,只是看我的眼神犹如深海,我突然发现无论他的表象是如何的光鲜明媚,骨子里和寒王是一样的。
他们站在权力场上,一样的擅长隐忍、算谋,心有浮冰,其下波涛涌汹。
而我窥见的,仅仅是表象罢了。
寒王的冰川之上,永远是浓云弥漫。
他的冰川之上,阳光万丈。
我突然笑了一下,道,“太子殿下在朝堂上长大,早就看惯了这些尔虞我诈,明知自己便是动了心,也不会随心而动,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最重要的。”
“如今,又何必执着我一个奴婢?”
“走吧。”
我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他还是一动不动,盯着我的眼神,犹如第一次遇见我。
我心慌意乱,生怕外面有人进来。
却又不能与他打起来。
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是皇朝的太子,光武术师父都有四个,个个都是大漠顶尖的高手。而我只是战场上的一个兵,只有与狼群笨拙搏杀的经验。
人与人的不同,便从这微妙的细节中开始。
大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雁侍卫的声音,“王爷,西秦的使臣将裴姑娘的聘礼,抬到了大门口,足足八十一抬,叫您去接……”??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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