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杜小桔感觉自己象洗了个热水澡,直到潮水散去,她的脸上还是滚烫滚烫的。
静静地躺在秦东怀里,她想起《红楼梦》中贾链说的话,“……只是昨日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就扭手扭脚的。”
杜小桔就感觉自己心里又跳起来,当秦东又靠过来的时候,她也学着凤姐的样子向秦东啐了一口,抬身便要穿衣起床。
今天是礼拜天,两人都不用上班,秦东就从后面揽住了她的纤腰,两人正在缠绵间,愣不丁大门的门环就不轻不重地拍了两声,“小桔,大东,吃饭了。”
“知道了。”听到母亲的声音,杜小桔马上受惊似地摆脱了秦东的纠缠,朝着门外喊了一句。
“唉,家里有电话,打个电话过来多好,这让街坊邻居听见,知道我们又在睡懒觉了……”秦东笑着依在床头,“你慌什么,我们都结婚了,是合法夫妻!”
是合法夫妻,也是新婚夫妻,两人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日子总嫌过得太快,杜小桔看一眼座钟,都已经七点半了。
“快起来吧,爸肯定都等着急了。”杜源是从来不睡懒觉的,也不允许杜小桔和杜小树睡懒觉。
春光明媚,太阳的光线很是柔和,与秦东并肩行走在胡同里,不时跟街坊邻居打几声招呼,杜小桔感觉心中很是甜蜜,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可是也蕴蓄着幸福。
拐进杜家的院门,照壁前的美人蕉正盛大开放。
杜源弓着腰用红色的油漆描绘着照壁上的“鹤鹿同春”的字样,这几年,写照壁上的红字的师傅越来越少了,一些老行业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杜所,你把烟也戒了,酒也戒了,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邻居大叔笑着跟秦东打过招呼,却又取笑起杜源来。
“把身体搞好,多活两年,”杜源放下手中的刷子,“在这吃点?”
“不了,我吃过了,小桔,听见了吧,你爸这是等着抱孙子呢……”
杜小桔的脸色倏地红了,可是迎面就碰到眨着眼的杜小树,“小桔,怎么才起来啊?”他学着大人的样子,语气也是一幅大人的口气,“都等着你们吃饭呢,我都吃了两块桃酥垫了一下了。”
“去,跟你姐没大没小的,”小桔妈正在往一个黑色的瓷坛子里腌制鸭蛋,鸭蛋都是个顶个的,是阎家度的村民送来的。
她制止住儿子,转身走进厨房下面条,“去年夏天的西红柿酱,这是最后一瓶了,今天早上我们吃西红柿打卤面。”
储存食物一直是勤劳人民的优秀传统,冬天储存白菜,腊月储存猪肉,春季腌制鸭蛋或鸡蛋,而到了夏天各种蔬菜都比较多,有的地方做酱黄瓜,有的地方则喜欢做西红柿酱。
尤其是本世纪**十年代的北方,几乎家家户户都做西红柿酱,因为它制作简单,储存方便,放一年都不会坏。
杜小桔也跟进厨房,麻利地打碎鸡蛋煎好,切好葱花炝锅,又倒入黄豆芽翻炒,小桔妈麻利地打开了打点滴用的玻璃葡萄糖瓶子,把里面的西红柿倒进锅里……
老式的西红柿酱,是一种充满年代感的食物,一种让你想起妈妈的食物,一种幸福,一种特殊的记忆,它属于这个独特的年代。
西红柿在锅里熬了十几分钟,杜小桔就就放上煎熟的鸡蛋,秦东在院里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老杜,别干了,吃饭。”小桔妈的面条也下好了。
杜小桔盛了一碗面先放到父亲跟前,又给秦东和杜小树盛了两碗,“姐,多给我盛点卤子。”杜小树瞅瞅盆里的西红柿。
“吃你的面条。”杜源吃着面条眼睛就是一睃,可是他的神色马上缓和下来,西红柿打卤面真的好吃,味道清爽,西红柿不酸,鸡蛋也滑嫩。
“大东,你多吃点。”小桔妈笑着给秦东舀了一勺卤子,惹得杜小树就低声嘀咕起来,“有了女婿忘了儿……”
秦东没有听见,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要知道在这个大棚蔬菜并不普及的年代,冬天和来年春天可以吃上西红柿打卤面,这是一种幸福,一次吃上三大碗都不够。
杜小桔吃了两口面,却又站起身来,“妈,香油在哪?”
“瞧,才结婚两天就不知道香油在哪儿了!”杜小树揶揄道,可是杜源抬头看他时,他早又把头低下了。
“加点香油。”杜小桔用香油瓶给父亲的碗里滴了两滴,又给秦东碗里滴了两滴。
秦东用筷子搅了搅,用西红柿酱做成热汤面,放适量食醋,再滴少许香油,筷子轻轻一搅,嚯,那叫一个香啊,“好吃。”
“姐,给我也加点香油……”杜小树叫道,杜小桔把瓶子朝着他脖子比划了一下,杜小树马上就缩起了脖子。
在这个悠闲的清晨,一家人安静地吃着面条,酸味,甜味,香味,百味具足,杜小桔吃着面条就笑起来,原来这就是生活!
嗯,你好,生活!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听说粮油又要涨钱了。”杜源吃得很快,小桔妈又给他盛了一碗面汤,看着面条,小桔妈就唠叨道。
“涨就涨呗,银行有保值储蓄,买粮跟存银行的钱差不多,还省得多买粮长虫子。”秦东笑道,接过丈母娘手里的面汤,原汤化原食,老一辈人都讲究。
杜源咧开嘴咝咝地哈着气,“这几年吃抢购风的亏吃得还少啊,不买。”
“这几天,我听说买东西不要副食本了。”小桔妈侍候完一家人吃饭,终于自己也坐到了饭桌前。
秦东笑道,“粮本也免了,大米白面随便买!”
“真的,买粮不要本了?”小桔妈瞪大了眼睛,面条也不吃了,“我不信,从刚解放就开始定量,多少斤粗粮多少斤细粮,咱们城里人跟乡下人的区别,不就在粮本吗?”
“妈,时代变了,”秦东笑道,“以后什么副食本,粮本,油票,布票,工业券,就都见不着了!”
“唉,还真有点不适应,”小桔妈很是伤感的样子,她看看香油瓶,“以往逢年过节都发香油票,桔儿,你记着吧,上面有小红灯笼,早知道不花了,留几张当作纪念。”
“以前一年到头就二两香油,还要拿筷子蘸着吃,你舍得不花?”杜源把碗一推站了起来,“现在有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拿着香油瓶子对嘴喝都行,小树,走吧,让你姐夫慢慢吃,跟我干活去。”
“爸,我来吧……”秦东吃了三碗面,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他接过杜源手里的刷子,“小树,跟我一块干。”
杜小树倒很乐意,他蘸着油漆刷着墙面,脸上就不时露出傻笑的模样,秦东诧异地问道,“吃了蜂蜜了,傻笑什么?”
“没事,姐夫,我进屋把录音机打开。”杜小桔结婚后,杜小树占了杜小桔的房间,他打开单卡录音机,录音机里马上传出齐秦的歌曲,“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见他又在里面瞎捣鼓,杜源就跟了进来,杜小树“咔咔”地按着录音机,猛地一回头吓了一跳,“爸,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走路没声那是狼,跟你姐夫干活去。”杜源没好气道,他看看外面,电话响起来,“大东,你的电话,你们厂办公室的谢主任……”他把电话递给秦东,却又埋怨道,“还让不让人歇礼拜天了,从过年到现在就没休过一个礼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