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嗣没再说话,可江云亭接收到对方驱赶自己的想法。
她迈出步伐,裙摆在这阴暗的牢房中荡漾出明艳的弧度,好似那天上的阳日,光芒耀眼,烫的柳乘嗣余光狼狈移开。
这将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面。
他知道。
从此之后,他和她,天上地下,再无相见之日。
喉咙滚动,带动伤口,疼的让柳乘嗣双眼发红,低喘忍耐着。
他很想再看她一眼,可他没有,固执背对对方,听着对方脚步慢慢走去。
一步,两步……
轻飘飘的,一如她来时的模样,飘然的,离开他的生命。
“柳乘嗣。”
当这个名字被江云亭吐出时,柳乘嗣身体僵直,他下意识看过去,从栏杆中对上那人的眼。
昏暗的光景中,隔着些许的距离,让他有点看不清对方的容颜。
可那双眼,轻淡如风,清凉如水,如琉璃般通透明亮,穿透所有的污浊和黑暗,直刺而来,让他不得不直视在那双眼里的自己。
“当时在那客栈中,你是否的确想要和阿遇合作?”
江云亭问出这句话。
一路上,也算是相伴而行,她对柳乘嗣的表现还是很敏锐的。
对方明明有过妥协的时候。
如果真的达成合作,他或许还会被丢入这牢房中,可绝对不会像此刻这般,毫无尊严可言。
柳乘嗣的反水,是那颜不语所希望的。
那么柳乘嗣自己呢。
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单刀直入的问题,如一把利剑,劈开所有遮掩。
柳乘嗣望着女子眉眼间的宁静和冰冷,那神色,好似被大雪覆盖的苍郁森林,一旦陷进去,就会沉入那股子的苍冷中,再也挣扎不出。
“……是。”
良久,柳乘嗣结束了两人的对视,像是逃避般他快走几步,离开江云亭的视线。
可他的回答,江云亭听到了。
是,他想过合作,他试过挣扎。
是,他从不希望做什么前朝皇族后裔。
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那十几年,只是单纯作为安国公府家义子的那十几年,是他最开心,最快活的日子。
那时的他,只是柳乘嗣。
他偶尔会想,如果在那个时候,自己就遇上了她,那么哪怕在后来得见那些龌龊,他也不会走偏了路,从而万劫不复吧。
可这世间从不缺如果,也从未有过什么如果啊。
“这样啊!”
属于江云亭的回应,像是无法捕捉的云,落在了心头,转瞬消失不见。
再回头,那人已经远去。
牢房外面留下的是等待他配合的宋凌阳。
柳乘嗣摊开掌心,小心拍打那香囊上的灰尘,可他的手,本就不干净,反而将那香囊弄得更灰扑扑。
几次之后,他放弃了动作,小心的将香囊放在自己心口所在。
从现在起,他只是柳乘嗣。
哪怕只能做十几日的柳乘嗣,他也想去打破那些人给自己安排的命运。
他站直身体,抬头挺胸,就像是他和她第一次相见时的意气风发。
“走吧。”
他转身,笑了起来。
沉滞的双眸中,是看透一切后的漠然和死寂。
……
外头,雨色笼罩天地。
仲夏走过来,撑着伞,正在问着秋池。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江云亭没掺和。
离开那压抑的牢房后,江云亭长叹一声。
柳乘嗣这个人,可怜又可悲。
可江云亭知道,哪怕没这些事情,她也无法喜欢上对方。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吧。
想着,淡然一笑。
“走吧,去杨家。”
如今她的未婚夫远赴云和府赈灾,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怎么着,也得做到夫唱妇随不是吗。
接下来几日,江云亭都不停的出门,和杨家商议事情。
暗沉的天气压在人头顶,许久不见太阳的日子里,汴京城起了很大的风。
都是关于云和府的。
说是四皇子和沈遇到达之后,灾区那边情况已非常严重。
难民不得不再度撤离。
虽说官府出面,统一安置了那些人,可在这种时候,总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云和府那边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连天。
黑心的商人想要在这里分一杯羹。
对于想要发国难财的人,由四皇子下令,沈遇监督,通通丢进了大牢中。
可这事情还没完。
一些人联合在一起,觉得官府欺人太甚,试图反抗,甚至闹出了民乱。
这消息传到汴京城中时,已有各种版本。
有的说是难民占了上风,有的说官府大力镇压,还有说钦差不作为的。
各种消息夹杂中,有一条很鲜明。
那就是,朝堂拨过去的赈灾粮食不够了,云和府正在和周围地方求助。
“这是个机会。”
杨家书房中,江云亭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对面,是她外祖父和两位舅舅,靠近门口的那个地方,还站着她的表哥杨修远。
“是机会,可风险太大。”
杨家如今虽说是皇商,可燕国不止杨家一个皇商,在这个圈子里,杨家作为新人,再加上一些牵扯,其实并不受重视。
别看杨家现在在汴京城中发展的不错,可这一切都是依靠定国公府来的。
而这,不是杨家人想要的。
世代经商的杨家人,都有着敏锐的嗅觉,他们一直没放弃过自己站起来。
这次,机会送到眼前。
“粮食和银钱,杨家捐一部分就行,最重要的是防疫物资。”
江云亭点出重点。
这次水患,是燕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不出意外,整个云和府都是重灾区。
如今各处还在暴雨,照这种情况下去,宁河运河往下的地方,怕也要决堤。
天灾人力很难阻拦。
他们要做的,是天灾之后的善后。
修缮河堤的事情杨家人做不来,可杨家有自己的商队,完全可以运送赈灾物资过去。
当然,这批物资是自愿赠与的。
且到时,一定不止一家会这般做。
送上门来的好名声,谁不想要。
如今汴京城中,不少商户都在观望这件事情的发展。
江云亭的意思就是,早晚都要做,那不如杨家做这个领头人,打响在这汴京城中的第一炮,盘活杨家的招牌。
“到时候,我会跟商队一起过去。”
看着杨家人意动的脸,江云亭勾着唇道。
她这几日可是捣鼓出不少可以用来防疫的香,灾区肯定需要。
而她四时令的招牌,也该再响一响了。
当然,还可以去见一见那个食言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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