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查检的消息传开的时候,整个后宫还很平静,各个宫里都很配合的,因为都晓得治宫的娴妃娘娘仁慈,轻易不会治宫人的罪,而下面搜查的管事中官和女官们都是常年走动过关系的,一些不算什么犯大忌讳的违禁物品都不会挑出来,因为消息先来,只要不傻的就都会先把东西都藏好了,到时候真要被搜出来了,就给他们袖里塞些封口费,没搜到就更好了。
八月初开始的查检,一轮过去后,什么事也没发生,除了两三个因为没谈拢封口费而小吵小闹的,当真是石头投海,水花也没溅起来。
但变故总是如黎明前的黑暗,在人最不防备的时候来临。
第二轮由宫廷禁卫军负责的抄检在八月底突然展开了。
如狂风席卷而来,没有预兆,又不留情面。
濮阳绪从前就知道内宫是外边光鲜内里污浊的地方,多的是你看不到的藏污纳垢之处,这次他决意要抄底清一清,动用了三千禁卫军,在禁夜后,对各个宫突袭抄检,只要是发现违禁物,撞见了勾当事,一律当场缴获和缉押,严重犯规的锁了宫门要处置一宫的人。
几天下来内宫里被拘押的宫妃就关了七八间屋子,每个屋里十到十五人不等,至于宫女太监那就更多了,惩戒司专门空出来的地方都不够用,临时开了一个冷宫,才把人全塞进去了。
这还不算那些直接落了锁的,总之,就是翻了锅一样,大体上也就太孙宫还算全须全尾。
这么大动静自然都晓得不是治宫妃嫔能搞出来的,而能发动三千禁卫军一日之内锁宫抄查,所有人都想这根本就是皇爷本人的手笔。
可皇爷有十多年没这么雷厉风行的整顿内宫了。
谁也想不通原因来。
东宫里也一样不知情,太子本人因为抄检时同几个美人闹腾累着了,一通觉睡到第二天,等他下了朝又被太孙请到乾清宫去侍奉皇爷。
而东宫的查检力度比旁的地方更大,也更苛刻,不论受不受宠,资历如何的妃嫔,宫里都被掀了个底朝天,一经查出违禁物就立刻锁起来,等候处置。
主子尚且如此,底下的奴才就更是不客气,来源不明的东西解释不清就羁押起来。
这一次领头办事的都是束泰手底下的人,也不是那些中官黄门,女官嬷嬷,丁点儿情面不留就当众询查宫人门的私底,没有任何人情可讲。
宫里的事情都是关了宫门就不允许外传的,外头热热闹闹,里头翻了天都不知道,这就是宫廷禁卫森严,而朝中的百官们消息灵通的也只听说是清扫宫闱而已。
当事情愈演愈烈了,消息却还是被封锁着。
濮阳绪也没想到事情当真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从一开始查违禁物,除了太孙宫里十分清白,其他宫里多多少少都会被查出东西来,而之后他下令让束泰开始刑讯,势必要从这些人嘴里探听些有用的消息,谁知这不问不知道,一问什么腌臜的事情都有。
还没等人全审查完,就有人受不住恐吓的招出了有关茯神药材的事情。
牵起线头就能拽翻一船的人,濮阳绪明面上一点儿没有动太医院,暗里却安排人盯牢了,如今等招供的宫人指认一出来,他立马下令封锁整个大医院。
从院首到看门的,都由束泰亲自讯审,若有怀疑的就重点盘查,如此查着查着,还真查出来了惊天秘闻。
光是谋害皇爷这么一句话,谁沾上都是抄家的罪,搁在谁头上都不是简单的一个死字。
太医院的御医折损了一半以上,可以说在这场血洗中留下来的,必然会成为太医院未来数十年内的中流砥柱。
没有走漏不出来的消息,内宫的动荡持续到了十月份,从开始关押,到刑讯拷打,最后招供的有的直接杀了,有的关进了牢里终身不得特赦,该漏出来的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皇爷病倒了,太医院的全遭了秧。
更多的内情,众人也就不知道了。
沈汀年闷了三个月,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出门也省了去鸾仪宫请安,不管外头死了没死人,反正太孙日子不好过,她就知足了。
事情了结前,在惶惶恐恐的氛围内迎来了第三次查检,这一次的检查结果会直接影响接下来大家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幸而结果是好的,再无一例违规犯忌讳的物品,也没有抓到一个犯事的人。
波浪平息后的又缓冲了半个多月,京城迎来了第一场早雪。
沈汀年裹着厚厚的绒袄,走在路上就开始冒汗,有一种冷是大家觉得你冷,冬天还没到了呢,厚衣服就给你套上了,这一下雪那还了得,袄必须要穿,手炉必须要拿……才走半道,沈汀年就把手炉丢了,也不要枝芽撑伞,就要顶着雪花儿慢慢悠悠的走。
雪天路滑,路过清水池的时候,枝芽上前来扶她,沈汀年却停下脚步,看着光秃秃的浑水池发笑。
也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功夫,拐角过来一行人,却是好几个月没见的太孙。
两人似乎都有些没意料,看到彼此的第一眼,皆是愣了神。
沈汀年诧异极了,怎么瞧着像病了,瘦的下颌骨都尖了。
濮阳绪也是惊诧,他就没瞧见过比沈汀年更神奇的了人,她竟然胖了!
这几个月上至尊贵的太子,太孙,下至卑贱如草介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是吃睡不好,愁烦惶然?拉出来称一称,少则瘦两三斤,多则瘦十斤。
看着面色红润,双眸泛光,体态都丰盈的沈汀年,濮阳绪简直又想笑,又来气。
“嫔妾见过太孙殿下。”
一道娇柔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穿着一身素白的薄裙装,披着青色外麾的太孙美人于氏突兀的打破沉寂。
她起身之后,也没有向沈汀年问礼,径直朝着濮阳绪走近,雪花儿吹着她的裙摆飞扬,姣好的容貌衬托着姿仪,“殿下,你为何没有打伞?”
分明是问句,声音还打着卷往上飘。
沈汀年第一次见于氏在濮阳绪跟前做派,看的她觉得眼睛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