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绪十分厌烦淅淅沥沥的雨,出门的时候会被雨的潮气影响,也讨厌鼻息湿漉漉的,连日的不爽积压着,早上又被朝堂上那些唇枪舌战的谏官吵得耳朵疼。
这样也就忍忍过去了,他早膳是在乾清宫陪着皇爷一起吃的,哪知道这好端端的,皇爷突然掀了碗,把热/烫的粥洒了大半在他身上,明知道他是犯了糊涂,但是怎么哄都不肯再吃饭了就让他毫无办法……
濮阳绪每天都花了时间陪伴皇爷,也接受他什么都不能自理的现实,空的时候他也会亲力亲为的喂饭,帮他洗漱换衣,然而事情没有往好的地方发展,皇爷还是日渐呆滞,连喊他的名字都一日比一日少。
他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回太孙宫的路上,濮阳绪心里堵的慌,丢下一群随侍,绕了宫巷很长一段路,走了许久才停下。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格外响的雨声吵到了他,一抬眼就看见了畅心苑那十分醒目的雨篷,从庭前檐角盖到前厅的屋顶上,积的雨水汇成小瀑布一股脑的从畅心苑的左角门砸下。
这动静凿地似的,若是不处理,下几天雨能在地上凿出个大坑,没法子,闵云就安排几个宫人紧急挖了一条排水小渠,从畅心苑一直流到太孙宫的清水池。
“谁想的法子?把太孙宫的清水池变成了污水池了。”
濮阳绪站在门口语气不善的问。
沈汀年放下松土的小铲子,从窗台处往门口走,隔着个门槛停住了,“殿下原是来兴师问罪的。”
挖排水小渠的法子是闵云想的,但是这个事情沈汀年也是知道的,她看着真的在生气的濮阳绪,想了想,点头认了:“是嫔妾擅作主张,殿下若要罚,嫔妾一人承担。”
濮阳绪明显更生气了,他瞪着她,“你是真的不怕我罚你?”
“事情已经这样的了,怕管用吗?”沈汀年抬手抓了抓他半湿了的袖子,到底是跨过门槛出来,就近他身前,温软细语,“池子已经混了,以后种些莲进去,我们就有了莲花池了。”
“沈汀年,你有怕过吗?”濮阳绪眼里凝聚着火星,他是真的想知道,她是怎么养成现在这副性子的,眉梢眼角都透着不怕他。
沈汀年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我怕过啊……”她的声音和手一样柔软,贴在了他冰凉的手心里,“小时候被村里的狗追了二里地,最后跌倒了还是被咬了腿。”
“那时候我怕极了我以为会被狗咬死了。”
“后来又有一回,我走夜路总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跟着我,可我回头又看不到人……我太害怕了就偷偷在心里背金刚经。”
“金刚经?”濮阳绪皱了皱眉,这个是小孩会背的东西吗?
沈汀年握着他的手,晃了晃,意思叫他不要插话,“还有一回,我做了些事情,他们要罚我,就拿我最怕的蛇放在我睡的床上,把我也绑在上面,就同蛇一起睡……我吓得整整一夜不敢动,怕蛇会爬过来。”
濮阳绪眉头皱的更深了,思绪一下子就被她带入到那个情境中,别说小姑娘,他这么一个大男人若要和蛇同睡,心里也要犯怵。
他又忍不住追问。
“后来呢?”
后来更可怕的事情多了,与蛇同睡就算不得什么。
沈汀年歪了歪头,一脸无辜的样子,“哪有什么后来,我都是瞎编的呀。”
濮阳绪眉头一松,发出一声冷笑,也没说什么。
“你心情好些没?如果还不好,我想还可以继续编新的故事……唔!”
濮阳绪抽出手来捏住她的双颊肉往两旁拉,好叫她知道他心情有没有好。
沈汀年护不住自己的脸,就伸手去抓他的脸,她手还没有扬起来,就被他用胳膊夹住。
“唔……痛呀……”
这个恶劣的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多大,她被捏的龇牙咧嘴,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知道怕,知道痛,以后就学聪明些……”濮阳绪放开她的脸,双臂一收就将她整个都拢进了怀里,她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口,火辣辣的疼痛感还刺激着她,而他那一声比一声更响的心跳震得她眩晕。
“天凉了,沈汀年。”他一手箍紧她的腰,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汀年默默闭上眼睛。
既有这天凉好个秋,也有这秋风秋雨愁杀人。
鸾仪宫里一大早就来了两波请安的,赵婧仪知道下雨天她们能来也算尽了本分,就早早打发她们回去。
本以为天气舒爽起来,太孙也该来后宫多走动了,可他还是一个多月没有招人。
昨天她去长春殿请安,太子妃还问起她,太孙宫可还有空余住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给太孙添些新人。
赵婧仪彼时面上笑着说有几处地方还未有人住过,内心里已经生出不满,合着是她们这些旧人不管用,占着地方了,可太孙性情冷淡不贪女色能算她们的错了?
“娘娘何苦愁烦,太孙谁也不宠才是正常,这几年太孙宫热闹不起来,咱们管的也轻松。”赵婷伺候她换衣,听见她叹息。
“那个女人真的是好命。”赵婧仪突然有感而发。
近来因为调理身体而控制饮食的赵婧仪脸也瘦了不少,赵婷打量着铜镜中的她的脸,平静的反问:“天生病体,一生食药,何处称好?”
赵婧仪抬眸,从铜镜里看她,“一生都被人护着捧着,千里之外还有人惦记着,放不下她……”
甚至眼里再看不下其他女人,这样,都不算好命,她们这些注定一生都要困住的人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都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赵婷只好宽慰道,“娘娘想想长春殿的那位,这专情的男人总好过滥情的,用不着管,省心。”
这时候赵娉从外头进来,走得急了,气息急促,等到了跟前才深吸一口气,对上两人的目光,她忙说道:“太孙上午去过畅心苑了,何时去的没人瞧见,出来的时候好几个宫人碰上了。”
殿内的气氛一时极其诡异。
赵娉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她经常因为脑子不够用而跟不上这两人的思绪,今天可能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