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銮殿。
群臣跪拜后,一旁的小太监尖着嗓子读圣旨。
“奉天承运,先帝诏曰:宁家有女娴静端庄,品德良善,今特赐婚于左相沈子枫,择吉日完婚——”
话音未落,沈子枫笑容便疆在脸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龙椅上笑眯眯的楚河,立于对面的宁呆儿却是低头看着脚尖出神。
“这份旨意,是先帝亲自拟的,也是他最后的一个心愿,所以两位新人?”楚河挑眉看着座下两人。笑容逐渐凝固,她怎么觉得这两人脸色不太对。明明已经光明正大地给赐婚了,不仅能得到整个大楚子民的祝福,还能向天下昭示。难道风风光光地结为夫妻不是他们的心愿?楚河心下想不通,为何非要搬出楚行健这尊大佛来。
沈子枫从楚河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解,再三确认过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眸子没有想看到的东西后,无奈地看了眼宁呆儿后上前接过了明晃晃的圣旨。
平常温润的嗓音带了被压抑住的哀恸。他深深垂首,不然满腔的难过就要溢出。
“臣,遵旨。”
阿北,只要你让我娶,我便娶。
这份细腻的,不肯言明的心思,沈子枫将它藏得极好。他喜欢楚河,他喜欢他的阿北,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既然做不了与她琴瑟和鸣的那个人,在她左右伴她余生也是难得的幸运。
沈子枫是个谋略家,他步步算计,算计之外,眼界也开阔得多。
爱情于他,是幸运,也是不强求。
宁呆儿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沈子枫,得见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后,却泄气般得垂了头。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能够风风光光地嫁给沈子枫,从此做他一个人的妻子。尽管她压抑着这份疯狂的爱,但那份执念也如同洪水猛兽般抑制不住。
宁呆儿同样感受,那份狂喜之下,她更不知道楚河如此做到底出何用意?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沈子枫竟然接了这旨,并没有半点为难之色袒露。
宁呆儿同样接旨,心中苦涩蔓延,她如何不理解身边长身而立的人的心思。
大喜大悲之下,她在内心大声质问:难道,他为了楚河竟什么都愿意吗?
偌大的朝堂上不知何时变得压抑起来,三人各怀心思,大臣们却只当是场美好的姻缘。
“另外,从今日起你便是左相夫人,不再唤宁呆儿,从此双字纤映,还随母姓。”楚河慵懒地看着下面垂着脑袋的宁呆儿,她真的打心底替宁呆儿高兴,毕竟这个姑娘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就跟着她,直到现在。原本一开始就能办的婚事也因为她而一拖再拖,她楚河耽误这个姑娘太多的时光了。
“谢圣上赐名。”宁纤映缓慢地俯下身子,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上,漆黑的长发如泉水般流淌开来。
她多希望这次是真正的重生,真正的能够以全新的身份与身旁之人站在一起。这一刻,是那样近,又是那样远。
沈子枫的婚事是楚河一手操办,几日来楚河都颇有兴致地带着宁纤映看各种各样的婚服和首饰,尽管这个新娘一直以来并不是很乐意。
“你看这个好看吗?诶,我觉得这个戴在你和阿南的手上一定很般配,是不是?”楚河手上是一对玛瑙红的手镯,晶莹剔透,仅仅是拿在手上就衬得手非常白皙。
而忤在一旁的纤映却盯着手镯茫然地点了点头。见此,楚河努了努嘴,拿着手镯自顾自地结了账后拉着纤映就出了店门,“你最近是怎么了?都要是一国左相夫人了,将来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怎么还跟个深闺少女似的。”
闻言,纤映抬头直视着楚河,她看到了楚河眼里流露出的担心,这个女子是真正想对她好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沈子枫就喜欢上她了呢?为什么她要成为那个人……眼中楚河的面容像是开始扭曲,宁纤映慌乱地推开凑上来看她的楚河,手忙脚乱地想要离开。
少女的柳眉皱在了一起,楚河上前抓住她的手,将手上打包好的手镯放在她手上,“可能今天出来逛得久了,要是你觉得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此时的纤映只想赶紧逃离此地,她的心里藏了一头因爱而生的猛兽,她怕控制不住去做什么。
沈府离那条热闹的长街很近,纤映目光呆滞地拿着镯子走进沈府,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在夕阳下衬着她顾盼生辉,但此刻她却觉得非常碍事。
不自觉地取出随身的匕首,将遮住脚踝的裙摆一把截下,长发也一并挽了起来。风吹起她耳旁的碎发,在住进沈府的那天楚河执起她的手说了许多。从小说到大,颇像个孩子似的,嘱咐她要好好和沈子枫在一起,要成为一个像她一样的左相夫人。
可是怎么可能会呢?她这样想着,将匕首收回袖间退了一步,往沈府的反方向走去。她宁呆儿永远是宁呆儿,是那个即使嫁给心爱的人也得不到爱的宁呆儿;是那个没有本事让沈子枫幸福的宁呆儿;是那个不管怎样都无法违背楚河的宁呆儿。
迎面来的风把残缺不其的裙摆吹散开来,也把纤映脸上的纵横的泪水吹开来,离沈府很远之后她才捂着脸蹲了下来。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滴在地上,没有声音,有的只是那指缝间一点一滴的泪水。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沈子枫回府中时,宁纤映还未归,只听得下人说同楚河出去后便没在回来。修长的手指执起筷子,搁在手中却又放下,蹙眉看着一桌的饭菜。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快戌时宁纤映才一身狼狈地出现在沈子枫面前。
面面相觑了几秒后,沈子枫蹙着的眉才舒展开来,挥手遣散下人后起身将衣裳披在了纤映身上。宁纤映眨了眨眼,准备说什么时却被沈子枫打断,“以后别再这样了,我答应过阿北要把你照顾好的。”
他的语气很淡很淡,脸上一点表情也未流露出来,那句“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生生地被她咽了下去。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对不起。”
宁纤映抿了抿嘴,将手中的镯子打开对立于身前的人说:“这是我今日上街时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买了下来。”镯子在烛光下发出微微的红光,仙气十足。可沈子枫却只是扫过一眼镯子便坐回位置,“你喜欢就好,以后也可以多出去逛逛,逛了一天饿了的话就过来用膳吧。”
“嗯,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今日是陛下挑了这对镯子想要送给我们当礼物呢!”宁纤映抚摸着镯子的表面,装作不经意地说着。却已经注意到面前沈子枫的变化,面前这个男子在听到楚河的这个名字后,神情终于变得柔和起来。
“是吗?你要是想戴那就戴上吧,不喜欢不戴也罢,我让管家把菜热一下。”他自顾自吩咐人热好每一样菜,宁纤映将镯子拿出一只戴上后把盒子搁在桌上,“我没什么胃口,就先回去休息了。”
沈子枫一怔,却没心思拦她。
宁纤映赤脚走在木廊上,脚底很凉,心也很凉,镯子碰到手腕也很凉。那个男子自始至终都只会为那个人而温柔,而笑。
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子为难,甚至可以娶一个不爱的女子共度一生。
何其可悲,那个人是自己。
而让两人都痛苦的人,却是楚河。宁纤映几番失神,却忘记了楚河的好意。
沈子枫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纤映的背影,垂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姑娘,他沈子枫何德何能让这样的女子为他献出一生。可他的心已经被他的阿北装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而这头被心心念念着的楚河此时却捧着信纸开心地躺在床上傻笑着,心爱之人简单几字都让她心动不已。
她从床上爬起来,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肩上,眉宇间都是溢出来的欢喜,她颇有兴致地提笔点墨在那张信纸下写上“我也想你”。信纸的前面是豪放恣意的几个大字。
“楚河,孤很想你。”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说什么情话,楚河总以此嘲笑他,少女的心思总如春雨般细腻且捉摸不定,如今区区几字便让她情动至深。
她真的,等不及想要见到他。
与他共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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