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玄安堂的路上,庄绾把刚才的事完完整整同霍时玄说了一遍,说完又想起王胜的话。
“所以,他们是在四周挖的坑?”
霍时玄闷声嗯了一下,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找来了普善大师,大师诵了经做了法事,说没什么大问题,重新入土为安了”
庄绾的手慢慢摸上他的眼睛,瞧着他瞳孔里余留的红色残影,很是心疼,“你是不是哭了?”
霍时玄呼吸一窒,把脸在她掌心蹭了蹭,不肯承认,笑道:
“怎么会,大老爷们哭什么哭,这是外面风大,土吹进眼睛了,我揉的”
庄绾不信,正要说什么,霍时玄已经转移了话题,“回来的路上我见到阿戒了,春喜跑了”
庄绾愣住,春喜跑了?跑了是什么意思?
霍时玄已经抱着她进了玄安堂,喊人准备了热水,进屋把她放在软榻上,庄绾在他起身时抓住他的胳膊。
“春喜跑了是什么意思?阿戒不是送她去医馆了吗?”
她白着脸,急切的追问,霍时玄蹲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道:
“我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阿戒,他失魂落魄的往霍府跑,我就拦着他问他怎么了,他说春喜受伤了,你让他送春喜去医馆,路上,春喜醒了,同他说了一些话”
“他当时的情绪很崩溃,说的不太清楚,我又急着回来,也没仔细听,大致的意思就是,春喜又被霍南青利用了一次”
庄绾渐渐瞪大眼睛,今日春喜突然出现的一幕萦绕在脑中,她忽而握紧了霍时玄的手。
“所以,阮氏追杀春喜是霍南青设的局!春喜的出现是故意引开阿戒!”
霍时玄安抚的摸摸她的脑袋,“应该是,我也只是猜测,具体的等他回来,我们再好好问问他”
见她点头,霍时玄又继续道:“阿戒说,他把春喜送到医馆,转身同大夫说话的功夫,春喜就不见了”
“阿戒怕你出事,找了一圈没找到便不敢再耽搁,同医馆的人报了我的名字,让他们帮忙去找,然后他先回来找你”
蒲妈妈带着人在浴桶放好了热水,霍时玄把庄绾抱过去,给她脱了衣裳,“我让阿戒又去找春喜了”
浴桶足够大,可以容纳两人,霍时玄也沾了一身的土,他两三下把自己脱的干净,也进了浴桶,手一伸把庄绾抱到腿上坐着。
“我猜测着,春喜应该是不想活了......”
霍时玄话到此处,沉沉叹了口气,嗓音里尽是遗憾,庄绾听得也是揪心,伸手抱住他的腰背,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哽咽。
“我一直希望,春喜能有个好结局的”
霍时玄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往她身上撩着热水,听她这话,嗤笑一声。
“她活该!”
庄绾一愣,自他怀里抬头,蹙眉道:“相公这是何话?相公刚才叹气,不也是惋惜吗?”
霍时玄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我觉得惋惜和遗憾,是为阿戒,却不是为了春喜”
最初在书房听到春喜那番话时,他是为春喜惋惜的,他觉得春喜也是可怜,经历过那般噩梦,一时被霍南青蛊惑利用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他把处置权交给了阿戒,他知道阿戒喜欢春喜,他甚至告诉阿戒,春喜只是不能再在庄绾身边伺候,不影响他娶春喜。
甚至阿戒最终还是把春喜送走时,他还在替春喜惋惜,但是......
“当日,阿戒亲自把她送出城,给了她足够的银两,给她安排好一切,若是她不想回头,她可以一直往前走”
庄绾听他这话,问道:“若是霍南青让人把她带回来呢?”
霍时玄摇头,“第一次她肯走,说明她可以放下这一切,若她回来是被逼的,她不会在医馆逃跑,走,说明她心虚了,她再也没脸见到我们”
庄绾不说话了,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再提不起半分精神,像是被打击到了。
霍时玄给她洗了香肩,手指绕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轻声道:
“你也不用为她惋惜,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最初,她是可怜,可你想想,霍南青拿捏她的,不过是她曾杀了霍之岩的侍从”
“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与霍之岩关系恶劣,若她把此事告诉我,我自然是偏袒她的,甚至会帮她报仇,她便不用再被霍南青拿捏”
“退一步讲,她脸皮薄,不好同我与阿戒讲,那还有你呢,她肯定知道,以你的身份,莫说她杀了一个侍从,便是杀了两个,只要你开口,老头也不会怎么着”
“这么多年,她有千次万次可以回头的机会,可她偏偏由着霍南青利用这么久,她是没害过你,可她连坦白的时候还在帮霍南青做事,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这些道理,庄绾岂会不懂,只是她不敢往那处想,毕竟,这对阿戒太残忍。
庄绾的手轻轻摸着霍时玄的锁骨,叹道:
“女人总是感性的,无论霍南青是出于什么目的救她,确确实实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了,她对霍南青有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像她和霍时玄,霍时玄总是在她绝望的时候出现,用他的方式开导她,安慰她,时间久了,感动慢慢变成了喜欢。
在春喜心里,霍南青应该处在最重要的位置,至于阿戒,她应该也是喜欢的,只是,没有那么炽热和轰轰烈烈,更多是一种想安定的选择。
她放不下霍南青,又觉阿戒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所以一直徘徊不定,最后两个都失去。
霍时玄抓住庄绾乱摸的手,“我早说过,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眼前一条宽阔大路她不选,非回头挤入那条荆棘路,人不能太贪婪,否则只能自作自受”
要么她直接选择霍南青,飞蛾扑火,燃尽生命,却可不留遗憾,要么她坦白一切选择阿戒,余生安定,幸福美满。
偏偏,她摇摆不定,琢磨不定,自作孽,不可活。
庄绾把眼泪在他身上蹭干。
“这次,宋氏完蛋了,对吗?”
霍时玄哼了一句,“霍南青这场戏再唱不死她,那他这些年的隐忍便是一场笑话了”
庄绾现在听到‘霍南青’这个名字脑袋就疼,气鼓鼓的。
“哼,本来就是笑话,他自己要报仇便报仇,算计利用别人做什么!小人行径,君子耻辱!”
若今日这一切都是霍南青谋划的,那催情药也是他自己吃的了!可恨她当时见他强忍着欲望也不碰她时,还有些感激,此刻想想真是恶心!
霍时玄仰面靠在桶壁,把她往腰腹上抱了抱,见她拧着眉头气鼓鼓的模样,笑着舒展眉心,捏着她的鼻头道:
“放心,今日的委屈,我今晚就给你讨回来!”
庄绾使劲眨眨眼,“相公,你今晚又要去打人吗?”
霍时玄的手贴上她的小腹,温声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今晚只管好好睡觉,什么都不用想”
庄绾听他这样说,也不再多问,沐浴完刚出来,蒲妈妈进来禀报,说阿戒回来了。
…………
虽然庄绾觉得霍时玄那些话在理,但从阿戒口中听到春喜死亡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那日她已经离开,是娄怀追上了她,娄怀奉二少爷的命令给她送银子,并把当年她杀人的那个簪子还给了她,她见到那个簪子,还以为……二少爷对她是有情的”
阿戒垂着脑袋,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沉闷的声音微微颤抖,无力,苦笑。
“所以她回来了,她说她不奢求什么,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其实还是不甘心的,只想要二少爷一句话,无论答案是不是她想听到的,她最后都会离开”
“她说,二少爷让她再帮最后一个忙,便是把我引开,她说她知道该拒绝,可又不忍二少爷多年筹谋毁之一旦,所以她答应了”
“二少爷带她去见了阮氏,给了阮氏一把匕首,并告诉阮氏,春喜将取代她的位置成为二少奶奶,并把那允少爷给春喜养”
“阮氏受了刺激,拿着匕首就捅向春喜,春喜中了一刀,然后按着二少爷告诉她的路线跑……这是针对我的苦肉计!”
“春喜在路上告诉我,二少爷发誓了,不会伤害夫人,只是利用,我骂了她,我问她是不是二少爷动了坟,她很震惊,她说她不知道坟的事”
“然后她就一直哭,她说她没脸再活着了,我当时也是生气,并未搭理她,只想赶紧把她送到医馆回去找夫人,救她这一次,也算成全了这些年的情分,以后彼此陌路,永不再见”
阿戒满脸苦涩,眼中已有滚滚热泪。
“我没想到她会跑,跟少爷分别后我又回去,医馆的人已经找到了,她扯开了夫人给她包扎的带子,大夫说失血过多,救治太迟,活不成了”
…………
夜里,闪电撕裂云层,轰隆隆的闷雷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雨点打在窗棂的响动更让人心悸。
庄绾很怕这种天气,窗外白昼一闪她就要把脑袋藏在霍时玄怀里,霍时玄安抚了她许久她才睡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雷声渐小,窗外也没了骇人的白光,霍时玄轻声轻脚的下了床,穿衣后喊来蒲妈妈。
“我出去半个时辰,你在床前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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