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庄绾伏在霍时玄怀里哭了一会,哭够了才扯着他的衣襟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霍时玄伸手给她抹去眼泪,然后拉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道:
“在你说那句‘霍时玄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的时候,我就来了”
庄绾脸一白,忙解释道:“我那不是真心话,我怕他们拿你威胁我,我故意的,你别信”
她这话刚说完,春喜敲了门进来。
“姨娘,少爷说您在长寿堂应该没吃饱,刚才特意让小厨房煮了鱼面”
春喜使唤着两个婢女把东西放下,刚要布菜,庄绾朝她道: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
春喜笑着应下,临走前,又特意让人搬来了一个大大的火盆,屋外寒风刺骨,屋内暖气融融。
庄绾刚才没听到霍时玄的回答,此刻有些着急,抓着他的手道:
“我真是故意的,不是真心话”
霍时玄给她盛了碗鱼面,哼唧道:“我若是当真了,刚才就踹门进来了”
庄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对了,你不是被你爹叫去书房了吗,怎么回来这么快?”
霍时玄道:“你让春喜找了阿戒,阿戒听说是金枝来了,觉得会出事,就跑书房找我了”
说完还掐了下她的脸,“还挺聪明,知道提前找救兵”
庄绾拉下他的手,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所以你就来了?那你爹岂不是要气死?”
霍时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的得意。
“放心,霍褚良和孟筝的事到底是他的错更多些,他要是敢揍我,我就把这事闹的满城皆知,他知道我的脾气,现在不敢揍我”
庄绾眨眨眼,“那他怎么还把你们叫去了书房?我以为是要打你”
霍时玄笑的更得意,“他把我叫去,是跟我道歉,求我别把事情闹大,其他人都是去当说客的”
庄绾松了口气,提到方才的事,她记得,刚才他也没怎么吃东西,所以也给他盛了一碗。
刚把碗递过去,就听他又问,“为什么哭?因为皇帝要立别人为后?”
他这么问,分明就是早来了,分明就是把金枝的话都听了去!
庄绾手一颤,碗差点从手中脱落,所幸霍时玄及时用掌心拖住了她的手。
庄绾等他把碗拿过去,才垂着脑袋道:
“不是因为他立后,我与他隔着丞相府百余条人命,他立谁为后,都与我无关,我只是”
她情绪低落,喃喃道:“只是,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算计我,我有点接受不了,还有爷爷,她突然提起爷爷,我想爷爷了”
霍时玄勾起她的下颌,四目相对,他问她,“其实她说的那些话,你并未全信对吗?”
若是全信,就不会让阿戒揍那女人了。
庄绾抿唇,“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揍她,她讨厌”
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这是她跟赵子御的恩怨,既然赵子御要来,她自然要跟赵子御谈。
至于让阿戒揍金枝,她今天见到金枝的第一眼就想揍她了,当年金枝把她从扬州送来的路上,可没少欺负她。
霍时玄说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就算金枝是太后的人又如何,若是太后要杀她,她揍不揍金枝太后都会杀了她,若是太后不想杀她,就算她揍了金枝,太后也不会因此杀了她。
如今她是刀俎上的鱼肉,生死不由自己,总要挑一种自己快活的方式,活一天是一天。
这是她用了五年的时间,从霍时玄身上学到的。
庄绾这些心思,霍时玄岂会不懂,怎么说这丫头都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就因为懂,所以,又是疼惜,又是......不安。
“皇帝要来,你要见他吗?”
私心里,他不太想让庄绾和皇帝见面。
“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走的远远的,不让他找到”
这句话,霍时玄几乎是脱口而出,庄绾一愣,听出他的不安,又见他紧紧蹙起的眉头,心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她似乎懂了什么。
右手不受控制的摸上他的眉,试图帮他抚平,轻笑道:
“就算他来,我也不会跟他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哪里也不去,况且”
她顿了一下,收敛了笑,面色略显讽刺和讥诮。
“金枝的话已经很明白,就算赵子御肯把我带进宫,太后也不会允许,赵子御是个大孝子,他会听太后的话,所以,我不可能入宫的”
“若是还没见就跑,反倒会激怒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不了的”
不能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庄绾的手自霍时玄眉间滑落,小心翼翼的摩挲着他被老爷子打肿的左脸。
“就算我们可以藏起来,霍府怎么办,就算你不顾其他人,你祖母怎么办?”
她今天见了老太太,虽然她的医术不精湛,但也能瞧出些许门道,老太太如今全靠名贵的药吊着命,怕是,撑不过多久了。
霍时玄提起过霍家和太后的关系,就算赵子御顾及亲情不牵连霍家,万一霍时玄错过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岂不是要后悔终身。
就算要走,也得等老太太仙逝之后。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接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等吃完了鱼面,霍时玄让人把东西收走。
沐浴后,庄绾原本想给他的脸抹上药膏,霍时玄没吭声,直接将她打横抱进内室。
红罗帐暖,低吟浅唱,墙上烛影成双,一室旖旎春光。
不知过了多久,庄绾香汗淋漓筋疲力竭的要睡过去,一道裹含着粗喘的沙哑声在她耳边响起。
“庄绾,你说你不会跟他走,千万别骗我!”
.........
庄绾准备把金枝再打一顿后扔出去,霍时玄拦住了她。
“先把人留着,可能有用”
庄绾见他神神秘秘的,问他留着何用,他不说,只笑着让她等着瞧。
自霍时玄在家宴上闹了一场后,接下来几天,霍府异常的安静,毕竟,那晚丢人的是宋氏,宋氏是当家主母,她的热闹,谁也不敢议论。
孟筝让人来请过庄绾一次,说是得了几匹上好的锦缎,让她去挑一挑。
庄绾想着她可能是为了‘高僧’的事,于是便把那天骗宋氏孟筝的话告诉了霍时玄。
霍时玄听后,笑的前仰后合,直夸她聪明,夸完就让阿戒把人轰走了,并转身嘱咐庄绾。
“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见,孟筝那女人不是良善之辈,少跟她来往,她若再来,你就以我的名义让人把她赶走”
因为这话,后来孟筝又让人来请了两次,庄绾都让春喜出去打发了,后来,宋氏亲自带人来了。
彼时,外面下着雪,霍时玄和庄绾在书房,一个看书,一个绣香囊。
香囊这事,纯粹是霍时玄的嫉妒心作祟,前几日,谢谦来信,说是要从京都回来了,和曲佑天一起回来,说是回来有个大惊喜给他。
什么惊喜他不感兴趣,倒是听到提起曲佑天时,想起来曲佑天曾说赵子御经常拿出一个香囊,那香囊就是庄绾送的。
他吃味,颇为嫉妒,所以这两天缠着庄绾给他绣一个。
听说宋氏来了,霍时玄丝毫不奇怪,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宋氏此人,奸诈又警惕,她自然不会先来求他帮忙,她会先上山去寻几个大师或者高僧帮霍褚良看看。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让人死盯着她。
但凡她找到的大师或者高僧,他都用了些办法中途拦截。
用银子或者其他方式恐吓,让那些人按着当日庄绾说的话告诉宋氏,并告诉宋氏,他们只能窥其因,却无法破解。
一连几个下来,宋氏就绝望了,走投无路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他,毕竟,与脸面相比,霍褚良能不能生儿子才最重要。
霍时玄让庄绾继续绣香囊,自己出去见了宋氏,庄绾以为他出去糊弄宋氏,很快就回来了,结果他离开了一个时辰。
“走,带你去看好东西”
霍时玄去而复返后,直接牵着庄绾去了她的库房。
这库房是霍时玄让人给她布置的,说小金库让她放银子首饰,库房放置大件的东西。
庄绾记得,她的库房里只放了些布匹,本是连一半的空都没用完。
此时的库房里,却是满满当当。
金银茶筒,玉器翡翠,名人字画,依柳屏风,还有两个偌大的樟木箱……
庄绾看着这些颇显年岁的物件,咋舌。
“哪来的?你不是去见大夫人了吗?”
霍时玄揉着她的脑袋,笑道:“这都是我娘的东西,当初被宋氏霸占,我说我可以帮她找到‘高僧’,但是,她必须把我娘的东西尽数归还给我”
他抬起她的下颌在她唇上亲了亲,神色动容,“庄绾,谢谢你”
庄绾被他亲的红了脸,“既是你娘的东西,你怎么不放你库房里?”
霍时玄看向这满屋的东西,漆黑的眸子闪过短暂的悲恸和怀念。
庄绾看过来时,他已经换上嬉皮笑脸,把人搂进怀里,乐呵呵道:
"我娘知道自己快撑不住时,就开始给我操办聘礼,你说她是不是傻,我那时还小,娶媳妇还早着呢,她说怕自己等不及我长大,非要给我准备"
“你瞧,那些东西都旧了,还被宋闵玉那老女人用了不少”
他握住庄绾的手腕,指尖摩挲在她腕间的羊脂白玉镯子上。
“也就这个镯子看着还可以”
庄绾总觉得他这笑容带着苦涩,忍不住抬手蹭蹭他的脸,霍时玄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亲。
“既然是聘礼,自然是给你了,这只是一部分,等你重新嫁给我的时候,我给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