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没心没肺、吃喝玩乐、天不怕地不怕,长那么大,头一次想用“不好惹”来形容一个女人。
他陪着他兄弟出来喝酒,听着他平日克己复礼的技术流兄弟破天荒地砸了一个啤酒瓶,“艹!艹!艹!”连骂三声,足见这个腼腆的大男人的愤懑。
秦非往日的嬉皮笑脸也不见踪影,他拍了拍兄弟肩表示安慰,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兄弟用手背擦了一把嘴巴,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从角落找出扫帚,乖乖得把一地的酒瓶碎片扫到一起。
“哎…..”秦非叹了一声,“别搞了,我自己的店,没事。”
兄弟没搭理他,扫着扫着抱着扫帚就蹲在角落,自闭了。
他兄弟平日披着威严的警服,带着眼镜文文静静的,平日喜欢玩游戏,可也算是兢兢业业,让他今天如此失态,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一个女人。
秦非顺手抄了一杯酒倒进自己的嘴巴,目光逗留在屏幕上,上面显示着一篇报道,标题用黑体写着“锦州飙车案事故通报会疑点众多,65码车速能否将人撞飞5米远?”
这篇文章一发表就立刻引来围观,3小时后上了热搜,这个本不算复杂也不算奇特的飙车案顿时成了炙手可热的选题,各色的媒体全部跟上。其实这篇文章的标题在众多同类的文章中,并不算是过分,秦非的手指轻点过那标题下的记者名字,这个女记者才是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
他的兄弟就是那悲催地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出“车速65公里每小时”的倒霉蛋,这个案子实在是太小了,上级对这新闻发布会并不重视,便让他这个技术干部去,他也是天真无邪,就这样“赤条条”得去了,认认真真开完新闻发布会,主持人说了结束,很多媒体记者都收拾家当准备走人了,他刚准备下来,这个女记者就迎上去,问了一句:“那警官,你觉得他车速大概多快?”
按照兄弟的说法,当时他都以为结束了,就是私下聊聊,毕竟事发路段没有监控,当时鉴定机构也还出具相关的结论,女记者目光灼灼盯着他,很执着得就求一个答案,他也便说了一句:“我个人认为应该65码。”
好嘞,就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成了当天的头版头条,兄弟被上级领导严厉的批评,甚至会面临处罚,讨论到深夜,最终请宣传部一起控制舆情,可网友的讨论却越来越剑走偏锋,直指事故背后的徇私枉法和黑灰地带。
被领导又骂了一顿,放出来了找秦非喝酒。
兄弟心里苦啊,秦非知道,听他这话,便也知道这个女记者才是真厉害,这是给警方挖坑呢,要是换了别的有经验又老道的发布人可能不会往下跳,可惜,这次的发布会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够重视,埋下了祸端。
秦非又喝了口酒,过去用脚踢了踢躲在角落自闭了的兄弟,“你放心,我帮你整回来。”
“哎哎哎!你可别干违法犯罪的事!”兄弟急了,倒是从自闭中一把抓住秦非的裤子。
秦非似笑非笑,“搞个恶作剧罢了,我早就改过自新了。”
秦非家里有钱,又长得有模有样的,年轻时就是个混不吝的,走到哪里横行到哪里的爷,曾经还为了意气之争,在酒吧一夜砸了十几万,也是不愿受气的主,用钱砸着人跪下求饶。
秦非拿起手机,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女记者的名字。
哦,还挺好记。
周舟。
……
秦非斜倚在自己的超跑上,脸色怡然,丝毫没有一丝自己的车挡住了别人车的歉意。
那辆被挡住的大众车已经停下,驾驶室却没有下来人。
秦非倒是无所谓,他拿起电话按着朋友给的号码打了过去,隔着大众车的车挡风玻璃,他嘴角噙着笑,指了指手中的电话。
挡风玻璃内,一个纤瘦的女人接起了自己响铃的电话。
“周记者,是吧?”秦非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女人,玻璃折射着光微微有些看不清她具体的长相,可他清楚这个女人的目光也紧紧盯着他自己。
大众车内沉默了几秒,一个更冰冷的女声响起,“我是,何事?”
“我叫秦非,很高兴认识你。”
“秦先生认识一个人的方式,真特别。”女人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不像是个活物。
“之后会更特别。”秦非也笑嘻嘻得说了一句。
“神经病。”女人挂断了电话,在秦非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她猛得倒车,拐进了逆行的车道,之后又飞快驶向了拐角,瞬时就不见了。
逆行的车道刚巧是红灯,没有来往的车辆,倒是让她一路顺畅逃了。
秦非愣了愣,旋即便被那“神经病”这三个字逗笑了,他也不摆pose了,感觉刚刚这一过招,自己的确有些神经病。
回去之后,指示着另一些混社会的朋友,在这个叫周舟的女记者车上泼上垃圾,他存心要寻周舟开心,便也光明正大得把车停在了她对面车位上,准备看一场好戏。
被泼了垃圾的大众车在一下班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秦非坐在车上听着一堆人围在那里,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还在八卦。
“这是周舟的车吧,你瞧瞧,肯定是得罪人了,有人这么整她。”
“她这种人活该,整天面无表情像个鬼一样,也不爱搭理人,自视清高,还老是做那些报道,被人报复也是正常,你说就她这样的,才活该生不出孩子,又没男人。”
“她是离婚了吧,难怪这么拼,我看她整天都在外面跑,一篇稿子改来改去也是不烦的,我还想着要是我是她老公,我不得气死啊,一个女人这么不顾家。”
“是离婚了,两年前就离了,而且她不能生,听说是有病。”
“难怪啊,工作起来跟个狂魔一样的,哎,不过她的业务能力的确没的说。”
“这都什么人啊,要报复她不能换个方法吗,这是污染公共环境啊。”又有人走了过来加入了八卦阵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还给咱们周大记者寄过死老鼠什么的。”
“还有这事?谁啊?”
“我具体也不知道是谁,不过我们私下都猜可能是那起幼女强奸案的被告人,不是说他家很有势力,本还想着搞个缓刑,被周舟文章这么一发,谁敢给他活动啊,他家不得恨死周舟啊。”
“说起这个,我倒也是佩服周舟,可能也是没家没落的,自己也没孩子,这胆子就是大,私下不都在传,前后脚的五六个记者一起去做得采访,就她敢写敢发。”
“的确是…..”说到这个话题,众人倒是沉默着,没再说几句,便散了。
接着又来了一批人,秦非又听这批小年轻说:“这不是周老师的车嘛,谁这么过分啊!”
“是周老师的车,咱别管了,我听别的老师说,周舟昨天在自己私人的公众号上又捅娄子了。”
“捅什么篓子了?”
“她写了一篇题目叫无罪人以死明志,有罪人苟且偷生。”
“啊,是说那事吗?”一群人神神秘秘,说到这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缄口不语了,随即便默默走了,却是勾起了秦非的好奇心。
那事?什么事?
他忍不住掏出手机搜了搜这篇文章,看完这篇后,他没忍住翻起了周舟写的别的文章,为了看更多的文章,他又忍不住关注了她的公众号。
看了十几篇文章后,他还没等来周舟,可他放下手机,皱着眉眼中有些疑惑,这个狡猾的女人会写出这些文章吗?不都说文如其人吗?
他愣了愣,拨通电话,找了一群人来又把周舟的车弄干净了。
他坐在车里一边看文章一边等,一直到夜深了,也没等来周舟,正当他想走时,便看那个女人背着一个比她人都要大的包下来了。
这个女记者太瘦弱了,像是一个马上就被风吹走的蒲公英,细细的手腕上骨头的痕迹很是明显,而她还是冷着一张脸,像是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她那么疏离那么羸弱,那么矛盾。
秦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在角落,细细观察着她,一寸一寸仔仔细细。
他想,这个女人真的一点也不像女人,不会笑,反倒是眉间有细纹看上去就是苦相,目光冷的像是手术刀,硬邦邦得像是茅坑的石头,头发油腻腻得被胡乱扎成了低马尾,看上去一点也不干净可爱,和他接触的那些女孩子全然不同,明明也不年轻了,还不爱保养,素面朝天不顾形象。
好像唯一还带点女性特质的就是她的声音,冷冷清清,还挺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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