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与几个朋友一起饮酒,跳舞的姑娘着实出众,因此多喝几杯,回府较晚,日上三竿还没有起来。
许多权贵公子又过上了这样的生活,靖王殿下也不能免俗,即便有事,在他看来也算不得什么,直到父皇派人宣他进宫。
宿醉难醒,是被硬生生叫起来的,暴蹿的起床气差点让他拿刀砍人……假如不是他连一把刀都找不到,这样的事情大概率发生了。
父皇有召,不敢怠慢,赶忙换上衣服,收拾妥贴出门,醒酒汤醒脑丸什么的,是上了马车才吃的。
顺帝在寝宫见得儿子,也就是说,这是家事不是国事,谈话内容大抵也是如此。
李胤坐在下首,耐心听着父皇教诲,态度端正,偶尔有所考校也认真作答,并不一定全是对的,父皇指出来,他有时虚心接受,有时也会争辩一二,当然最后肯定是他错,对父皇表示钦佩敬仰……父慈子孝,莫过于此。
顺帝拉着儿子说了好一会儿话,谆谆教导,望子成龙的心思表露无疑,待说的差不多了,才说一句,“儿啊,想富有天下,就得先有纳容万物的胸怀,区区几车药材,莫要再提了。”
话是私下里说的,又是父对子,如果儿子不听话,不照办是可以的,但如果父子还有另外一层关系……君臣,那这些话就是圣旨,何况已经说的这么明白。
君心如何,领悟不到是能力问题,做不到是态度问题,蠢笨如猪,也不会在上面犯错误。
李胤恭声道,“儿知道了。”
此后父子又闲聊几句,李胤借口看望母妃,告辞退下,顺帝也没留他,还叫他有空多进宫看望母亲。
李胤去淑华宫魏贵妃那边转了一圈,卖弄几句甜嘴,讨了两样小物件,就出宫去了,总共呆了也没小半个时辰。
回到自己马车上,李胤一张笑脸瞬间变得冰冷,“你即刻去一趟京兆府,告诉他们案子不用查了,那三个人也放了吧,但他们不能活着回去……京兆府若做不到,就得你来,懂?”
那亲随一激灵,“小的清楚。”
李胤放下车帘,脸色阴沉,“钟成,你真是好样的,待本王登基,必剐你一家!”
李胤起了杀心,那亲随却不愿经手,亲王殿下没人敢惹,弄死他还不是小菜一碟,所以到了京兆府后只说案子可消,但那三个人一定要死,至于怎么死,京兆府随意,殿下只要三个死人,怎么死的无所谓。
衙门口冤死个把人不算什么大事,每年总有那么一些,但也是对那些没依没靠的,或者不值一提的,这三个人明显不同。
对,他们出身贫寒,军阶也不高,死几个算不得大事,但得看怎么死,死在哪儿,衙门肯定不是个好地方,因为他们的主将是钟成。
换了别的将军,中间找个说事人,几千两银子一递……甚至都用不了这么多,事情也就算了了,但钟成不一样,他不缺钱,也不用看谁脸色,而且只看中一样东西——名。
他的兵卒被害死,他肯定要讨一个公道,不是多在意兵卒的生死,而是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到他钟成头上去,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他还谈什么纵横天下!
对这位少年成名的将军,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多少有些了解,可以跟他过不去,他不见得理你,但你想毁掉他的名声和根本,他能弄死你。
陈昇可以不做京兆尹,反正也没什么好做的,但他不想死,现在钟成如日中天,他得多想不开,才能冲上去抹把灰。
客气把那亲随送走,转头就是一句,“放人。”
马东回提醒,“靖王殿下可是要死不要活。”
陈昇看他一眼,“那你去办好了。”
马东回一愣,心说这怎么回事,老爷怎么突然硬气起来了?
陈昇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昨晚睡的好吧?”
他只能提醒到这儿了,他们能不能听懂,就全看他们了……他也是躺床上很久才明白的,人不可能睡那么死,再累都不太可能,何况还不是一个两个,肯定是有人无声无息的来过,又无声无息的离开,要做什么也很明显——威胁。
这几人的命我保了!
想要他们的命也容易,拿你们的补。
陈昇相信那人做的到,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出了一身透汗,因为他一旦为此送掉小命,都不要想有人能为他报仇血恨……就那些废物,不可能那道暗影。
等他走远,再也看不到,才有人问,“大人什么意思?”
“你昨晚怎么睡着的?”有人想到什么。
“不知道,糊里糊涂就睡着了,现在一想脑袋就疼……你们呢?”
“我也是……”
“怎么会这样?”
“不会着了什么人的道吧?”
“开玩笑,这里京兆府,咱们都是差官,谁敢跑衙门对咱们下手?”
“大理寺被烧了没多久……”
“……”
不知谁提了一嘴,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大理寺不但被烧了,还死了好几个人,关键是一直没有破案,就连凶手可能是谁都不清楚。
“马头,您看?”有人提心吊胆地问。
“瞧你们一个个的怂样,不就睡了一觉,能有什么?”马东回扫视一圈,“现在是殿下要他们死,怎么只是做事的,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去,我去!”
呼啦啦,大家忙把路给他让开,马东回瞬间黑了脸……
他们这边还在研究杀还是不杀,飞羽军已经开始离营,往城外而去……皇上一早有旨意下来,允准了钟成昨日的请求。
春寒料峭,城外自然没有城内舒服,许多将士不理解,但军令如山,还是从容收拾行装,依依不舍而去。
西城墙上下,禁军列队恭送,给予最高礼遇,韩狮虎等在城门口,钟成率队过来,马上一揖,“钟将军辛苦。”
钟成还礼,“韩将军辛苦。”
两人谁都没提那个原本该出现在这里的禁军统领,似乎她的去向他们一清二楚,随后飞羽军浩浩荡荡出城,去往钟家在栖霞山修建的营房……装这么些人有些勉强,但漫山遍野,总有方法解决。
城外小山上,关宁远远望着长长的队伍,原本这时她该在皇宫于顺帝坦承一切的,劫盗药材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又是为了伤兵,顺帝顶多斥责两句,不会对她有任何妨碍,还能帮助钟成减轻负担,至少让顺帝觉得他是真的受了委屈,而不是恃功自傲。
但关宁都已经到了宫门前,最后还是打马离开,望着队伍前头的那人难免有些惭愧,“兄长,对不住了。”
旁边飞枪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关宁调转马头回城,“走,去户部转转。”
飞羽军撤出城外,禁军接管全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现在去户部还能好说好量,再晚一些就有仗势欺人的意思了,那样很不好。
飞羽军刚刚离城,赵虎他们三个就被放了出来,一身是伤,走在街上难免狼狈,可想走快点也是不能。
至于为什么被放,他们也是一头雾水,本来那些衙差还想杀他们来着,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子,恶狠狠劈来,但每次都是砍到一半停手,把刀转手送人,然后很大方地道,“你来。”
转了一圈两圈……最后有人提议还是压麻袋吧,大家一起抬一起放,跑不了你也走不了他,可能是这个提议太好了,所以人一下子就走光了。
最后那个马头黑着一张臭脸割断绳子,把他们赶出府衙,连个为什么都没说……真是一群疯子。
看到他们几个一起出来,一直在这边盯着的王府亲随一拳砸墙上,“真是一群废物。”
殿下有命,京兆府可以置若罔闻,他却不能,除非他舍得王府的锦衣玉食,于是一招手,“走,跟上去。”
就怕京兆府不撑劲,提前准备了两个专业好手,总还不至于手足无措,悄悄在后面跟上去,都是伤兵走不快,不虞跟丢。
城里人来人往,一直没机会下手,眼见离飞羽军营越来越近,亲随也越发焦急,殿下可是不许他们活着回营的,得尽快动手才行。
或许老天想帮他们,飞羽军营搭在一片被烧焦的空地上,原本的居民死的死走的走,就显得有些寂静荒凉,尤其在进入一条胡同后,左右都是残垣断壁,一个人影也无,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亲随朝后一勾手,意思是上去干掉他们,但迟迟没有回应,不禁又勾了一次手,片刻后,仍然毫无动静,心知不对,猛然回头,一张和蔼又亲善的笑脸映入眼帘,连声音都是那么得热情,“你是在找我吗?”
你特么谁啊!
贵为王爷亲随,他很想再这样问一次,以前王爷不在跟前的时候,他都是这么跟人说话的,但是现在,他发不出声音。
一根长刺扎透了他的喉咙,冰冷的触感使喉颈的肌肤暴起一颗颗颗粒,随后抽走,他忙伸手捂住,血仍汩汩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噗通……
他倒在地上抽搐……
前面有人回头望了一眼,“虎哥,后面好像有动静?”
赵虎也回头,但什么也看不到,“走快点,别惹事。”
“好。”
匆匆出了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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