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过去,外面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新的风波出现,禁军两个营将仍旧没有任命,各方势力还在角力,在没有各方都满意交换条件出来前,估计很难有结果。
关宁自始至终没有参与,类似从镇北军调人过来补缺的想法就没有过,禁军待遇是好,品轶高,粮饷足,还安全,是养老的好地方,但不适合虎狼之将。
因此这段时间她去大营的次数不多,去了也是看烧毁营房的修补进度,以及损毁物品的补给情况。练兵演操仍循旧例,她并没有指手画脚,那缺了营将的两营由副将打理,一切井井有条,并未出什么乱子,在训练一事上尤为积极,倒不是有错在先的缘故,实是不想当主将的副将不是好将军。对于他们的成绩,关宁还夸了两句,因此变得更积极。
周复的生活就更乏善可陈,每日除了练拳时间还能保持原有的认真,其它时间多在闲逛,早饭之后出去,晚饭之前回来,除了偶尔带些吃的回来,并没有任何建树。
府里似乎也开始放任自流,四个女卫谁也没去跟,进进出出都是他一个人,他反倒挺开心,每天乐乐呵呵。
唯一让人不爽的是,打那天小郡主开口之后,麦宏就再也没有登门了,连派人过来说声谢谢的事情都没做,更别提酬劳之类的,如此为人处事,令人不齿,哪有一点贵家大户的风范。
但看在小郡主面上,他也不计较了,就是纯真的小姑娘可能再也无法保持这份纯真,难免令人遗憾。
腊月十七这天,周复又是一早出门,马上就要年底,街上行人多了起来,置办年货的,提供年货的,一来一往,让冷寂的冬日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周晴也想趁机赚上一笔,杂货铺进了些平时没有的货品,年画对联灯笼之类的,有鱼九娘在旁帮忙,肯定出不了什么事情。
没有要操心的事情,做什么都舒心,周复先是靠树上看两个老头下棋,人是在一个小巷子发现的,之所以引得他的注意,是两个老头的棋艺和他差不多水平,他偶尔点评两句都能一语中的,不会露怯,就是两个老头都挺倔,根本不按他说的走,如果不是大冷天的观众少,没准还会赶人。
两个老头本来就下的慢,又悔棋赖棋反复重来,一胜一负的两局走完,差不多快中午了,周复好心请他们吃饭,两个互相不对付的老头子这时倒异口同声了,“想我们传授棋艺,门也没有。也不打听打听,棋圣棋仙是随便收弟子的么?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哪来回哪去。”
说完一抄棋盘走了,留下周复在风中凌乱,被现实彻彻底底教育了一把。
就近找了个馆子,一碗阳春面,多放葱花,这顿午饭也就对付过去,何况标准已经不是很低,许多人饭都吃不上。
“周公子?巧了,你也来这儿吃面。”
熟人一直不多,远离平时活动区域还能被招呼,更是少有的事情,周复扭头一看,竟然是许道长,只是没穿道袍,一身破旧的蓝色武士袍,背负长剑,头发散乱,给人落魄江湖客的感觉。
“许道长这是……遭了贼?”
许威在他对面坐下,指指他的面碗,“老板,一样的。”老板答应一声,他转回头来,“这才是贫道本来的样子,穿上道袍装样实属无奈,怎么也不能给天师府丢人不是。”
“还以为道长让人给丢出来了。”周复开始吃面。
许威搓搓手,扭头看了一眼面做的咋样,似乎还要等一会儿的样子,“其实清河郡主家的名声还好,封地内薄税轻徭,人们多少有口饭吃,麦大夫能力固然不足,但心肠还不至于太坏,赶人的事情做不出。”
这些跟自己关系不大,周复继续吃面。
许威又道,“心肠不坏,就不会凉薄,一直没登门拜谢,应该是有事缠身,一时走不开,周公子夫妇与小郡主有恩,他们麦家肯定不会忘的。”
周复抬头停筷,诧异看他,“许道长做了郡主府的客卿?”
“江湖人,散漫惯了,不敢高攀……面来了。”许威抄了一筷送嘴里,也不怕烫,“味道真是不错,难怪周公子也来吃……其实也是受不得那份拘束,于修行有碍。”
他话说的很跳,但周复也能跟得上,“许道长要修行什么?”
许道长吸溜吸溜吃面,“修身养性,证道长生。”
“呃……佩服。”周复对怀有大志向的人总是满怀敬畏。
“千万别信,打开山祖师爷开始,一直做的就是这个梦,但千百年了,也没见谁梦想成真。”许威自抽嘴巴的功夫算的高超,“我要的修行,以世间百态炼心,诛妖魔鬼怪锻剑,活一世潇洒而已。”
“呃,佩服。”仍是周复难以企及的高度,“世间真有妖魔鬼怪?”
“当然。”许道长会心一笑,“诸圣仙佛,妖魔鬼怪,俱是人心所化,万般业果,人之一念而已。”
有人就有妖魔鬼怪。
有人就有诸圣仙佛。
周复大概听懂了,诚心诚意拱了拱手,“道长高见。”
“哪里哪里。”许道长显得谦虚,“就问周公子一句,如此金玉良言,值不值一碗面钱?”
原来目的在这儿,周复干脆地回,“不值!”
“怎么会?”许道长万分不解,“醍醐醒世之说,怎就及不得一碗面?”
周复说了,“不吃这碗面,肚子会饿,半天不舒服。不听道长这番话,我得吃面。听了道长这番话,我仍得吃面。总之,面是一定要吃的,道长这话听不听都那样。”
“呀!”许道长这一叫,吓着许多人,“贫道果然没看错,周公子是有大慧根的人。”
周复滋溜滋溜把面吃完,汤也一起顺进肚子,摸出几枚铜钱往桌上一拍,“老板,结账。”
“好咧,公子慢走。”
吸溜吸溜,许道长那碗转眼见底,丢下两枚铜钱,起身追出去。“周公子慢走,贫道还有话说。”
面馆老板过来,数一数铜钱,两边加起来是有赚头的,也就没追出去。
周复却有点不耐烦了,“道长,在下对修道毫无兴趣。”
“其实贫道也不感兴趣,咱们说说别的事。”许威死皮赖脸的跟着,“小郡主恢复的不错,神智已经复原如初,除了没以前爱笑,发呆的时间变多,大多时候还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
“挺好的,给了道长多少赏钱。”周复关心的问题并不在主题内。
“呃,修道之人不谈黄白之物。”许威还是有其高尚一面的。
周复就说了,“但行走江湖需要啊。”对此,他可是深有体会的,江湖之远,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倒也是,但咱们今天不谈这些。”许威还是希望他能回正道上来,“小郡主清醒,记起很多事情,比如她是怎么坠楼的……那完全不是意外,是有人趁她没留意,在后面推了她一下。”
“哦,抓着人了吗?”周复总算如他所愿。
“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去抓?”许威叹口气,“麦大夫这两日走访许多当事人,其实以前也找过这些人,但那时还不太确定,也就没往深里问,这次再去倒是问了,但得到的回复……呵呵,与以前一般无二。”
开门见山,旁敲侧击,循循善诱……麦宏针对不同的人,用了不同的方法,但得到的结果却没什么两样,不是没看到,就是当时场面太乱,已经记不清了,不好乱说话。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但麦宏咽不下这口气,仍想查个究竟出来,除非对方势力他们家是真得罪不起,否则绝不罢休。
何况能不能报仇是一回事,知不知道跟谁有仇却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连是谁都查不出来,他们家也别想在人前立足了。
“哦。”周复点点头,“许道长是想帮忙找到不一样的答案,但为什么一定要找在下呢?据在下所知,道长跟钟将军关系匪浅,不是么?”
许威眸光一凝,微笑问,“贫道与钟成乃是私交,知道的不多,周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山阳也有一个周家。”周复提醒道。
许威深深看他一眼,“贫道还是看周公子眼熟,毕竟换皮难换骨。”
周复现在用的本来面貌,根本不怕任何人看,“再熟也是陌生人,咱俩道不同。”
“那倒不一定。”许威敛去锋芒,“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说的清。”
“咱不谈将来,就说眼下。”周复可不想跟他有什么将来,“那些权贵之后,我是真不认识,但钟成肯定认识,道长舍近求远,未免强人所难。”
“当时钟慧也在,钟成总要避嫌的,何况他本就在局中,说话行事没那么方便。”许威目光看过来,“周公子不一样。”
“的确,我不是他们那圈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但我还有一个‘相公’呢。”周复也回看着他,“别说我真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你凭什么让我先把她放一边,去成全你们?”
许威沉默。
“许道长。”周复淡淡一笑,“您是得继续修行啊!”
“不问他们,是因他们出生便在泥沼,浸染到现在,说话办事已成定式,问也问不出。”许威吐口气,“周公子不同,那日义无反顾一跳,贫道相信,是有一颗‘良心’在驱使的。”
“良心?”周复问,“呵,值得几何?”
这好像是个简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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