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关宁放下笔,往门口看去。
飞枪慢慢进来,有些扭捏,眼神还发飘,不知该落在何处。
这是一间不大的书房,书桌书柜椅子的数量都是一,有文房四宝,有数的过来的书册,简单整齐而且干净,是关宁一贯的风格。
等了有一会儿,飞枪仍旧站在那里,关宁只好先开口,“面条好吃吗?”
头瞬间垂低,只是不能不说实话,“嗯,好吃。”
“下次记得叫上我。”关宁要求不高。
噗通,飞枪单膝跪地,“属下再也不莽撞行事了。”
“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走动往来,再正常不过。”关宁起身,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以后和他相关的事情,你们可以随意点……他不是军人,也不会成为军人。”
你们也就不用以军中身份去对他。
“但属下还是错了。”飞枪仍旧跪在那里,“没有搞清楚情况就莽然潜入,您再三强调过,这是不该有的过失疏漏。”
“好吧,你去找破盾领十棍。”
如果没有惩罚她就过不去,关宁只能满足。
“十棍少了。”但飞枪仍旧不满足。
关宁看着她,“知道错哪儿了?”
“太自负。”
飞枪并非不会自我反省的蠢人,这次失手,归根结底,是她太自大,从未将侧卫营那些人放在眼里,于是栽这么大跟头,姐妹们都要笑死了。
“是对你的敌人太不了解。”关宁看法不同,“以后在未能充分了解一个人前,就不要让你的情绪帮你做决定。”
“属下记下了。”飞枪是认可的,她要充分了解鱼九娘的能力,绝不可能让她发觉自己的存在,至少不能让她轻易发现。
关宁点点头,揭过这事,“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可曾准备好?”
“破盾她们已经备齐。”飞枪犹豫一下,“小姐是要亲手帮钟将军做一件礼物?”
钟成大婚之日不远,他们肯定是要备一份礼物的,但小姐最近让她们买的都是些材料,杂七杂八,哪怕用来做东西,都猜不出究竟能做出什么来。
“不是。”关宁轻轻摇头,“兄长的礼物一早就准备好了,不用费事琢磨。”
那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飞枪发现自己越来越猜不透小姐的心思了,但这事又不能去问,只好问别的,“小姐打算送钟将军什么?”
“一张弓。”关宁并不会隐瞒这类消息。
飞枪诧然,“这次小姐从胡营缴来那张弓?”
“嗯。”关宁点头,“放眼四方六军,也就兄长配得上这把牛角弓了。”
“小姐也可以啊。”飞枪不同意。
关宁轻轻笑了笑,“我不擅弓射,何况三石多的弓对我来说也过于勉强,好的兵器要放在适合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好带作用。”
“如果是送武器给姑爷,小姐会送什么?”飞枪冷不丁问这么句。
“呵呵。”关宁难得的笑出了声,“自然是锅铲。”
他啊,最多也就火头军了。
飞枪深以为然,使劲点头。
阿嚏。
周复摸摸鼻子,“这是谁又想我了?”
“你家相公吧。”鱼九娘在旁打趣。
“你觉得可能吗?”周复问的是另一个。
岑冬果断摇头。
“看。”周复像是得到了什么真理,得意洋洋。
鱼九娘翻个白眼,多小一件事,不知道他傻乐呵什么,但事情到这里也算了了,没办法再胡搅蛮缠,毕竟岑冬都点头了。
岑冬是老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书读太多的原因,但凡需要她来佐证,以便解决争执地时候,她都选择中立,不偏不倚,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样的性格都毫无犹豫地点头,可见刚刚的答案是毫无争议可言的。
“混这么惨,你是怎么厚着脸皮笑出来的?”鱼九娘好奇地问。
一个大男人学女人嫁了人不说,娶他的姑娘还不拿他当一回事,就这还能傻乐穷开心,脑袋肯定有问题。
“现在不好吗?”周复四下扫一眼,街上行人来去,热热闹闹,“没人盯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为衣食发愁,也不用为安全担忧,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生活。”
自从“嫁”入将军府,这么些年来,那些躲在暗处如影随形的眼睛,已经全都不见了,他凭什么不高兴?当初如果不是有那些眼睛盯看着,他早就离京寻人了。
虽然现在仍不能轻松离开,但多少有念想了不是,所以愉悦是发自内心的。
鱼九娘眼睛眨眨,“真这么想?”
“当然。”周复回的无比干脆,“有吃有喝,有大树遮阴,人家还对你没任何要求,什么闻达于天下,什么文成武功,人家统统不需要你去做,这样的生活再不满意,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男儿还是要有志向的。”岑冬大概是实在听不下去,才主动发表意见的。
周复嘿嘿一笑,“大才女,能不能跟你请教个问题?”
他一这样准没好事,岑冬小心戒备,“什么?”
周复清清嗓子,“请问,一个入赘的男人可以有多大的志向?”
“……”岑冬无语。
或许是相处久了,她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又或许是他平时不拿这个当回事,甚至是用来玩闹,令她忘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总之,不管怎样,入赘在原朝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甚至比贱籍罪民还不如。
简单来说,男人但凡有点点骨气,都做不来这种事情。而一旦选择入赘,那就等同于放弃了一切,包括做人的尊严,没谁会再拿正眼看你。
以上还只是约定俗成上的观感,要知道,原国对赘婿是有诸多法理上的规定与限制的。
优先服徭役兵役不说,但凡有战事灾事,需要人命往上填的时候,赘婿优先,不管你累不累死不死,没人关心没人在乎,也不会有任何补偿。
没错,赘婿就是只有义务,没有任何权利。而且,不允许考学不允许做官,甚至华服都不可以穿。
当然,规定是这样没错,一些被迫“嫁”入豪门的男子,穿穿好衣服,吃点山珍海味,只要家里人不反对,也是没问题的。但要得到人的尊重,甚至家人的尊重,难。
不过也有例外,女方不那么强势,又爱煞了相公的,总是能相敬如宾一些。又或者男方有些本事,可以创造些价值出来,相对也能过得有尊严一些,但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还是那句话:真要有本事,谁来做赘婿?
做了赘婿,基本就跟志向梦想这些东西说永别了,你要还惦记,那就真是梦想了。
放到周复身上,一切就更难了。女方的强势,那可是天下皆知,真正的天下皆知,四方五国谁不知道,大原国有个勇霸无双地女将军。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强势,又怎么可能爱煞一个猥琐的男人,这两样都无法满足,周复没有志向还能好好活着,若真的有点什么,还不得憋屈死。
所以,岑冬无言以对。
“哈哈。”周复甚为得意,抬手揉揉她头,把梳好的发髻都弄乱,“以后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不然真成书呆子了。”
他手比嘴快,等岑冬反应过来想躲,已是钗散发乱,在街上没有镜子,她只能是凭手感胡乱整理一下,效果肯定不好,忍不住埋怨,“在街上呢。”
“这话有意思。”鱼九娘笑着看过来,“在家里他就可以对你这样了?”
不要曲解人家的意思!
岑冬嘴巴一扁,快走两步,不理他们了。
鱼九娘哈哈一笑,拿肘弯撞撞周复,“小丫头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
“你惹着的,干嘛我去哄?”周复才不想做这种事。
“你是男的。”
“又不是你的。”
“这都跟我算那么清楚?”
“有什么不对?”
“你没担当!”
“彼此彼此。”
听着后面互相推诿,谁也不想做点什么,岑冬心里发闷,不由得走的更快了些。但那讨厌地声音犹在耳边,心里不由得更闷了。
越走越快,直到嘭一下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甚至都没看清撞到是谁,岑冬已经连声道歉。
“与姑娘无关,是小王走的急了些。”
听到温和地声音,岑冬才抬头仔细看,结果吓一跳,忙欠身行礼,“民女见过……”
“没你什么事,后边呆着去。”不等她说完,周复伸手把她拽后边去。
岑冬踉跄一下站稳,就要提醒他撞着那人的身份,不要胡说八道,但还是慢了一步。
“家里人欠管教,走路横冲直撞,碍了公子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先替她道歉了。”
不过听了这些话,她也不急着说什么了,看周复的应对,即便不识对方身份,应该也不会惹出事来。
可接下来的话,显然证明了一件事,两人是认识的。
“那日一别,匆匆数日,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聊聊,但受身份所限,是不便登门将军府的,相邀也无渠道,时常想起,但只能一叹。”
对方自言自语一通,到这里停了停,微微一笑。
“今日运道来了,竟能在街上巧遇,小王又是便服,如此难得,可愿共饮一杯?”
岑冬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便服,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刚刚她要是行了大礼,并道出对方的身份,给四周人听到看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周复粗蛮地拉拽她可能是好意,但……他能想那么周全?
“在下向来嘴馋,有蹭吃蹭喝的机会,那是绝不可能放过的,但今天不巧,有件要事得先处理掉……”
他话说到这里,那边不悦地打掉,“什么事那么要紧?”
听语气,他的邀请显然是胜过一切的,感恩戴德都不够,怎么还敢借口推脱。
“有位叫钟成的朋友要大婚了,要给他准备应心的礼物,但想来用不了太多工夫,公子如果不介意,咱们晚一点畅饮如何?”
他说的诚恳,解决方案也算两全其美,只是现在那位公子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畅饮”上了,“你要给钟成买礼物?”
有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