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看清门后的人,赵瓜惊讶出声。
赵震看到他们也一样惊喜,“谢天谢地,你俩混小子没事。怎么那么大胆,敢离开队伍瞎跑。”
狗娃拉着赵瓜进院,才说,“我想给范叔刨个坟,他英雄了一辈子,最后不能教野狗吃了。”
这是实话,也没必要撒谎,赵家兄弟在范和这件事上,多多少少是有亏欠的,他一个小孩子能去做的,他们想到却不敢做,可以让他在对话时处于一个较高的位置。
赵震对范和一向佩服,又有救命之恩,结果恩人的尸体不敢要,甚至不敢回去找,背脊顿时往下弯了一截,“你们找到他了?”
“那个将军把他葬了,我们白跑一趟。”赵瓜抢着说,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左右扫扫,“虎叔豹叔他们呢?”
但赵震听了,更加惭愧,面皮火辣辣地疼,他们既对不起范和,又把那个小将看小了,人家心里不定怎么鄙视他们。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晚了。
“呼,你虎叔不住这边,三叔豹叔出去找活了,我也是刚从罗记马行那边回来……哎,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昨天才住下,很多乡亲都不知道。”
“狗子带俺来的,可能他鼻子灵。”这问题赵瓜可回答不了。
赵震转而看狗娃,狗娃什么都没说,只回头朝门那边看一眼。
如果是个普通小孩,赵震不会多想,顶多以为孩子被问住,一时答不上来。但一个在山林间敢主动脱离大人庇护,深夜冒雪去给恩人收尸,准确找到,又安然来到县城的孩子,一举一动,就不能不多想想了。
一步跨到门边,屏息静听,果有脚步声在移动,渐走渐远,往巷口那边去了。
“你们得罪人了?”
狗娃摇头,赵瓜则说,“没啊,俺们谁都不认识。”
赵震看向狗娃,想了想,把猜测说出来,“被人跟踪,随便敲一家门进?”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不然他还真得提防狗娃这孩子,太神通广大了。
见狗娃点了点头,赵震心底里松口气,“知道是谁么?需要五叔做点什么?”
“有人跟着咱?”赵瓜才听出点事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猜的。”狗娃看看赵震,“五叔,你知道在山上刨出小孩子的事情么?”
赵震顿时一凛,虽然前日他们才进城,但那么大的事,想不知道也难,除非把耳朵堵死了。老四担心眼前这俩小子也在其中,还拉他过去看了,可惜捕快皂吏封锁,他们根本看不到。
如果同样的事情还在继续,类似狗娃这样无大人照管的孩子,被盯上掳走几乎是必然的。
赵震想到这些,眼里已有杀气,“别怕,五叔在这儿,人贩子想抢人,得问过叔手里的刀。”
“啊?真有人贩子啊!”赵瓜一阵后怕。
“谢谢五叔。”狗娃则先敲定这件事情。
“都是乡亲,说这些远了。以后跟叔在这边住,有叔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赵震摸摸狗娃的小脑袋,“不用不好意思,范哥走了,这些原本就该我来做。”
狗娃低了低头,复又抬起来,问,“五叔,能把小妮接过来一起住么?”
自从听说那些小孩子的惨事,狗娃心中就莫名升起抹不去的危机感,仿佛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一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想的是能藏就藏,现在重又遇到赵家兄弟,托庇在他们的羽翼之下,自然多一重保护。
虽然并不一定可靠,起到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有总比没有好。之所以如此悲观,是因为他通过施粥地事情,约莫猜到指向何处。虽然无甚证据,但他却有把握,如果真是那些人,把赵瓜小妮安排好,是他最想做的了。
运气不错,遇到赵震,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听到“小妮”这个名字,赵震竟激动地大失常态,一把攥住他胳膊,急吼吼地问,“哪个小妮?”
表现太不正常,狗娃都犹豫要不要说。
“就王大胖子家那个啊,还能有第二个不成?”赵瓜就没狗娃那么多顾忌。
“真的?没骗五叔?!”赵震又一把攥住赵瓜。
赵震用的劲大,赵瓜疼的直咧嘴,“五叔,你咋了?俺骗你这个做什么!那晚俺和狗子回去埋人,回来路上不小心滚坡下去,哪想小妮也在下面,就给她救上来。为了救小妮,俺们才没追上你们。”
“瓜蛋,你不知道,你们不仅救了小妮,也救了赵家啊,不然这事压在心头,我们哥几个一辈子抬不起头。”赵震欢喜地吐口气,把事情跟他们讲了讲。
那晚与山匪一战,大嫂二嫂侄子侄女都走散了,当时的情况又不允许他们分开去找,只好抱着万一的侥幸,继续往县城赶。想着他们也许能与赵良一家遇上,一起去县上。
揣着这种想法,他们心急如焚地闷头前行,或许老天开眼,在第三天一早,也就是狗娃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还真让他们追上了。
但大嫂二嫂并没跟赵良他们一起,除了侄子侄女,还有王大贵一家,以及另外两个乡亲,都是能提刀的汉子,才能一路走那么远。
亲人相见,本来是值得高兴地事情,如果不是发生了小妮的事儿,大家会很开心地一路同行,直到县城。
但事情还是出了,当大哥知道儿子赵吉失手把小妮推下山坡,致其死亡地时候,当即拔刀,差点就把儿子砍了。
好在大家拦住了,王大贵也一个劲儿劝,说就算砍死小吉,小妮也回不来,都怪那丫头命薄,与人无尤。
他越是这么说,赵家人心里越不得劲儿,总觉得欠了他什么。也的确是欠了,还是一条命,又是小辈欠的,怎么还都不过分。于是一路人把他们一家照顾的妥妥帖帖,有什么都先紧着他们一家三口,但这和一条命比起来,又算什么?
听完这些,狗娃和赵瓜算是明白赵震听到小妮为啥激动了,倘若小妮真死那山坡下,赵家人在王大贵面前,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除非他们性情大变,变得不讲道义,麻木无情。
但那根本不可能,赵老爹的教导深入他们兄弟骨髓,这辈子都做不了那样的人……假如爹还在,自己应该也会像他们这样吧?
狗娃如此想着,落在赵瓜和赵震后面一点。既然知道小妮还在人间,赵震总要亲眼看过,才能真正放心下来。
只隔了一条巷子,走到底,经横街,不多久就到了,赵瓜兴冲冲去开门,里面上了闩,推不开改为拍,啪啪啪,“小妮!快开门!你猜俺们找见谁啦!”
就着这个劲儿,狗娃在后面拉拉赵震,小声说了句,“那道坡并不高,我和瓜蛋都能爬上来。”
狗娃并不确定里面有什么阴谋,但王大贵那种人要过得得意,他肯定不舒服,能挑拨就挑拨。
赵瓜兴奋拍门,并没有听到。赵震自然入了耳的,眸光一暗,热情减去许多。
这时门开了,里面果然是小妮,赵震松口气地同时,有些话不自觉说出来,“小妮,看到你就好了,你都不知道,以为你死了,你爹娘有多难过,夜夜都睡不好。”
看到赵震,小妮本来是很高兴的,身边没有大人,无论如何都没那么踏实,而赵家兄弟无疑是很可靠的人。
只是听完赵震的话,小妮表情变得古怪,异常丰富,许多是很难读懂的,但肯定有恨和怕在里面。
过去许久,她才艰难又小声地打招呼,“五叔,你好。”
“哈哈,懵了吧,俺瞅见五叔的时候也吓一跳。”在赵瓜眼里,小妮地反应太正常了,突然之间,意料之外,很重要的熟人出现,谁都得傻眼。
但赵震和狗娃并不会这么想,一个俯视,一个抬头,眼神对接了一下,各自转到小妮身上,心中念头也一致——其中果然有事情。
才刚见面,不好往深里探究,赵震笑着跨步进院,“你们三个小家伙可以啊,找地院子比我们还大还干净……不对,你们几个哪里来的钱,租这么大院子?”
“爷爷奶奶给的。”小妮说。
“爷爷奶奶?”赵震印象中,王大贵地爹娘死了得有十多年了。
“那儿。”赵瓜指指院角枣树下的坟包。
“这家的老人死了?”赵震一下猜到,目光不自觉落在狗娃身上,假使和这孩子有关,不管欠范和几条命,他都不想再管……在心性上,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狗娃感受到了,但这事由他解释会大打折扣,不如装作无知无觉,反正院里有个嘴快的在。
“嗯。”赵瓜想起这事,还挺难过的,“那晚俺们冻的不行,感觉都快要死了,想着这家好几天没人进出,应该是出门了,就翻墙进来避寒,结果就发现……爷爷奶奶已经冻死好几天了。”
赵瓜心里难受,顿了顿,才接着说,“俺们没钱买棺材,就找了席子,刨了坑,送爷爷奶奶走了……五叔,下边不会下这么大雪吧?”
如果没有两位老人留下的东西,他们三个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所以在赵瓜心里,这是恩人,得记着。
“嗯,那边没有冬天,不会下雪……好人也会投个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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