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瑶最后并没有将夏玄策继续留在密室里,而是将他和巫必行,一起从暗道里送去往了通向外面的宫门。
“东南长街后面的宅子,靠近山林,隐蔽性极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太傅先暂时安顿在那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飞鸽传书。”
她身上那件漆黑如墨的斗篷,被笼在身上的时候,沾染了些许清晨的露水。如今已经快要天亮,所以她要在天明之际赶回咸阳宫上朝。
“你是早就和师兄串通好了,会活过来吗?”
巫必行这一路上的震惊都难以言表,如果说一开始看到夏玄策复活,心中情绪是从震惊到痛哭流涕,那么现在更多的就是好奇。
他接触了很多巫蛊之术,但基本上所谓的起死回生,都是将人的尸体炼化为傀儡而已。
但是夏玄策是真真正正活了过来,他除了脖颈上那道红色血痕以外,如今看不出来任何异样,甚至连带着心脏都会跳动。
当然也有古怪的地方。
巫必行发现夏玄策心脏虽然会跳动,但是他的体温依旧比正常人低很多,把脉的时候脉相也很虚弱,甚至在极速飞奔这样的时候,对方的心脏也跳动得很稳。
就像是……就像是带有尸体特征的活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起码夏玄策终于能够站在他们面前说话,而不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是,那日朝堂之上只是我一个人的计划,陛下并不知情,我也确实死过一次。”
等他们终于到了府邸之后,夏玄策将提着的那盏灯给郑晚瑶。
“陛下小心台阶,臣先在此等候。”
他实际上心里藏着很多话,想要去问郑晚瑶,尤其是关于他在生与死的交界处,那时候徘徊的时候,就听见过郑晚瑶和其他人的对话。
所以夏玄策知道,她几乎是在以命相救。
而所谓的同生共死,夏玄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无意中听到的那句,如果郑晚瑶没办法攻略沈霁临,她的寿命很可能只剩下一年不到。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郑晚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夙兴夜寐日夜操劳,不管是从契丹还是到随州,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去亲力亲为。
所以她一直以来隐藏和压抑在心中的事情,就是关于所谓的命定结局。
夏玄策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灵魂都在感到疼痛,这本不应该是她要承担的事情。
他沉思之际,郑晚瑶已经将他手中的灯接了过来,然后将自己随身带着的绒毯递给他。
“有巫必行在,我自然会放心很多,只是你如今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已死之人,所以短时间内可能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
郑晚瑶抬头认认真真道:“你刚活过来,所以身体应该有很多地方不适应,尤其是脖颈处可能会比其他地方更冰冷,所以可以用绒毯盖着。”
她手上提着的那盏八角琉璃灯,此刻散发着浅淡的光辉,映照出彼此的脸庞。
郑晚瑶想,她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庆幸过,有能力可以让眼前人复生。
而她如今也并没有被复仇的执念蒙蔽双眼,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像沈霁临那样成为孤家寡人,她之所以要往前走,正是因为在师友托举之下,要有能力护着他们。
逆天改命也好,只能活一年也罢。
她都要好好去珍惜。
“臣恭谢陛下。”
夏玄策经过那条极为柔软的绒毯,它通身都是极为素雅的白,由于沾染了少女身上的气息,所以接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些温热。
“很快就要天亮了,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有大臣上朝,陛下还请记得处理好伤口。”
他其实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知道郑晚瑶并不能在这里久留。
夏玄策目光落在郑晚瑶胸前的一道伤口上,他当初是灵魂体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少女面无表情往前走了几步,于是皮肉就这么硬生生戳在了巫必行的权杖尖端。
尽管伤口不深,但是依旧令人心惊。
“好,我过两日会再来到这里。”
郑晚瑶看向巫必行。
“太傅就麻烦你了。”
巫必行有些愧疚道:“没问题……还有,是我不应该对你口不择言,也不应该用利器对着你,甚至还怀疑你,真的很对不住。”
“没关系,我已经忘了。”
“陛下再见。”
巫必行乖乖道。
他想到自己之前,居然明目张胆说要刺杀郑晚瑶,就想抽自己两巴掌。
尽管之前因为魏宜兰的事情,再加上夏玄策的原因,他总是会对郑晚瑶不爽,觉得少女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人。
但是现在他很清楚,看人并不能看表象,即便是郑晚瑶不说究竟是用的什么方法,令夏玄策起死回生,但是他也大概能猜到,恐怕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行。
而随着郑晚瑶彻底离开后,偌大的府邸里面就只剩下巫必行和夏玄策。
“师兄,我刚才一直有个问题没问,你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活过来吗?”
巫必行一边把着他的脉象,一边配药。
“好奇怪,你的脉还是很浅。”
其实何止是浅,甚至是差点让人感觉不到。
巫必行也无法解释这种怪力乱神的现象,所以正好先调配一些温养身体的药。
“并非是不好奇,而是如果她想说的话,总有一天会亲口告诉我答案。”
夏玄策微微低垂下头,他手中此刻拿着一只铜镜,随后便伸手微微抚摸着脖颈。
但见上面那条血痕无比清晰。
即便是由巫蛊之术缝合过,也很像是丑陋的丝线被束缚在皮肉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复活的原因,导致夏玄策如今并没有从前那样与世无争的感觉,他总是会下意识想到当初漂浮在少女身边的时候。
以及灵魂摆脱桎梏的那一刻,他所思所想的都是郑晚瑶。
情生念起,他头一回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当个旁观者,又或者是毫无触碰的引路人。
夏玄策的心忽然一下又一下鼓动着。
既然是同生共死,那么他何必还要像从前那样隐匿远观呢?
他想起师父从前说的那句:
——今日方知我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