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萸出来的时候,姑婆正喝着周攸宁泡好的茶。
而周攸宁,则安安静静的坐在那。
如同一幅画一般。
冬末的阳光最是柔和,落在他身上,增了几分暖光。
本就冷白的肤色衬的更白,只在眼尾处有一抹粉。
淡到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听人说,长了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都多情。
洛萸坐过去,问他们聊什么呢。
她动作自然的拿了个茶杯过来,下巴朝周攸宁那边抬了抬。
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洛萸喝了一口就瘪瘪嘴,放下了。
果然,她还是不爱喝茶。
姑婆笑道:“和他说了些你们以前的事。”
“以前?”洛萸疑惑的看了眼周攸宁,又去看姑婆。
她和周攸宁也没认识多久啊。
姑婆怎么知道他们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姑婆似是在回忆,视线落在院子外的那个人工湖里。
“有一年江城下大雪,温度比往年都要低,湖里结了这么厚的冰。”姑婆边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小辈都爱在上面走,怎么说都不听。后来你表叔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这湖给围起来了,才没有人敢上去。可是你胆子大啊,趁所有都不注意,自己翻墙进去,结果冰碎了,要不是向然把你从湖里捞出来,恐怕你早投胎去了。”
洛萸不知道姑婆怎么突然讲起了这个。
在现男友面前提前男友可是大忌。
洛萸刚要让姑婆别说了,姑婆却笑看着周攸宁:“向然啊,那天的事真的谢谢你了。”
洛萸瞪大了眼,下巴都快掉了。
直接把现男友认成了前男友,无异于是给她宣判了死刑。
而且还是凌迟的那种。
她抓着桌布,小声提醒姑婆:“姑婆,他是周攸宁,不是周向然。”
姑婆一愣,点了点头,似懂了:“攸宁这个名字确实比向然要好听,改的好。”
她问周攸宁:“这个名字是你自己改的,还是你爸爸给你改的?”
洛萸以为周攸宁会生气,可他却表现的很平静。
面上的笑容仍旧温和礼貌。
三十二岁,的确和二十三岁有着很大的区别。
情绪不外露,待人始终保持在礼貌的界限之内。
对待长辈,则比礼貌,更多出一些尊重。
“我外公取的。”
说话的语气轻慢,仿佛并不受影响。
没有急着去解释什么。
洛萸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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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洛萸和梁京就差没打起来。
两个人都是不饶人的性格,脾气一个比一个差。
不过到底二十好几了,也不像幼时那般幼稚,三两句就动手。
顶多阴阳怪气的你来我往,互相嘲讽。
姑婆见周攸宁几乎没怎么动筷,还以为他吃不惯。
“瞧我这记性,也忘了问阿盏你的口味。”
周攸宁淡笑着摇头:“我都可以。”
人上了年纪以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病。
姑婆也是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所以才会把周攸宁认成周向然。
这会清醒了,便不再提那些过往。
“阿盏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就连医生都说她可能活不过冬天。小学那会就天天生病,总是莫名其妙的晕倒。所以我们对她就溺爱了些,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唯独她爷爷严厉点,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现在这么一个娇纵的性子。”
姑婆看着客厅里正和梁京比谁身上的行头更贵的洛萸,笑容欣慰。
“小姑娘倒也乐观,哪怕是在医院躺着,全身插满了管子,也使劲全身的力气,颤颤巍巍的举着手,让她爸爸记得给她买限量款的芭比娃娃。”
“我们都知道,她是怕她爸爸哭,所以才用自己的方式逗他开心。她有时候不懂事,希望你能多担待。”大约是有了周向然的前车之鉴,姑婆害怕周攸宁也会因为同样的事情遗弃洛萸。
生性乐观的人,只是比别人都看得开,但不代表他们不会难过。
指望她一朝一夕改掉这个性子,怕是有些难。
所以姑婆希望她能找到一个能包容她这个性子的人。
这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溺爱。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姑婆去看身侧。
却见坐在一旁的男人,正眉眼温柔的瞧着客厅里的洛萸。
沉稳内敛的男人,似乎少有露出这么真诚又满含爱意的笑。
姑婆满意的收回视线,觉得这个笑容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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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洛萸从姑婆家离开,还被迫带上了一些她亲自腌的泡菜。
和梁京的炫富比赛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到底是在她的主战场,洛萸没什么优势,所以干脆耍赖不来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说下次一定要把她妈妈送给她的那套红宝石首饰带来。
大约是觉得她幼稚,周攸宁摇头笑笑。
洛萸想到姑婆刚才的话了,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试图和他解释:“我姑婆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才会将你认错成周向然的,你别太往心里去。”
周攸宁说:“我知道。”
洛萸点了点头,侧眸去看窗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路边枯黄的野草裹上一层银白,有积水的地方也是带着薄冰。
洛萸感叹道:“这种天气去爬山,还不得要人命。”
她征求周攸宁的意见:“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
周攸宁轻声笑笑:“自己不想去,企图拿我当借口?”
和聪明人谈恋爱真是太没意思了,一眼就被看穿。
洛萸打了个哈欠,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
周攸宁说:“不是答应过她吗。”
话里的她指的是许珏。
谈恋爱之余,却还不忘教她一些做人的道理。
譬如,人应该讲诚信,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周老师果然还是周老师。
哪怕被辞退了也难改本性。
洛萸当然没想要反悔,毕竟她可不放心让许珏和一个外国友人单独去爬山。
哪怕那个外国友人是她的炮友。
到了约定的时间,洛萸换好衣服,坐上了周攸宁的车。
她讨厌穿冲锋衣,觉得难看。
但在周攸宁的半强迫半哄骗之下,还是穿上了。
“山上温度低,这样暖和一点。”
他替她把衣领整理好,轻言软语的哄着她。
洛萸叹了口气,认命了。
问他:“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退后一步,上下看她,笑着摇头:“很好看。”
洛萸不依不饶:“有多好看,能让你心动的那种好看吗。”
周攸宁抬起左手,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笑容轻慢的问她:“可以推迟两个小时吗。”
洛萸正疑惑,却见他开始解领带。
她忙说:“我知道了。”
人往外跑。
生怕再被他压在沙发上。
虽然没有回答,却又像是最好的回答。
周攸宁重新把领系紧,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嘱咐她慢点跑。
车开到江北路,碰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许珏,以及站在一旁抽烟的男人。
头发染成了银灰色。
嘴里叼着烟,隔着绵密的烟雾,瞧见周攸宁了。
先是一怔,然后惊喜的朝他走来:“asher?居然是你。”
周攸宁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他热情的拥抱,淡声纠正他:“周攸宁。”
chris一拍脑门,笑道:“差点忘了。”
许珏瞧着还挺意外:“你们居然认识?”
洛萸沉默的看着chris,没想到许珏的炮友居然是他。
看来这个世界,果然很小。
原先还担心彼此不认识,多少有会有拘束的许珏这下完全放心了。
chris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自然的坐上了周攸宁的车。
从这儿过去,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
洛萸刚上车那会还挺有精神,转着圈的讲话。
和周攸宁讲完了和许珏讲,和许珏讲完了又和chris讲。
就差没把自己分成三个人了。
然后慢慢的就没了声音。
chris扶着副驾驶的座椅,人往前看:“怎么不说话了。”
周攸宁分开注意力,朝他摇了摇头。
小声道:“睡着了。”
示意他别吵醒她。
chris点头,重新坐好。
看着周攸宁,笑容带着调侃:“人过了三十以后,性格是不是都会变好?”
周攸宁不语。
chris耸肩,看来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asher,只是对女朋友温柔而已。
洛萸是被许珏推醒的:“到了。”
洛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开车门下去,看了眼高耸入云般的山。
不需要三分钟,热度没了。
打起退堂鼓:“在山脚看日出应该也还挺好看的。”
许珏看着她,喉咙压出一声质问的轻哼:“嗯?”
洛萸秒认怂,同时也闭眼认命。
来都来了。
她体力不太行,尤其是爬山这种耗体力的运动。
身上都是汗,那件她嫌丑的冲锋衣也脱了,周攸宁拿着。
她走的慢,许珏他们早没影了。
周攸宁在一旁陪她。
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
他微微屈膝,缓蹲在她面前,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她酸痛的大腿肌肉。
“放松点,不然明天会痛。”
洛萸喝着水,抬头想看还有多久才能到山顶。
可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她痛苦的靠在周攸宁肩上:“我以后再也不爬山了。”
他低声笑笑,轻抚她的后脑勺:“好,我们不爬了,旁边有缆车。”
洛萸急忙摇头:“这样显得我多没毅力。”
周攸宁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是我想坐,我没毅力。”
洛萸看着他,叹了口气,故作头疼:“真是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