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硬币
洁净的白瓷盘上盛着被各种果料点缀得花花绿绿的晶莹糖糕，远远就嗅到了一股香甜气息，端上桌的时候还冒着丝丝白烟，想必还滚烫着的时候就盛了出来。
窗子敞着，罗慎坐在椅子上吹着凉风，悠闲地夹起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干慢慢地咀嚼着，这店里的素菜真是浄素，连豆腐干都是用香菇汁卤制的。
罗慎见糖糕上来，伸手挪动了几个摆在红燐面前的碗碟，腾出了一个空位，示意店小二把糖糕放在这里，店小二心领神会，满满一盘糖糕就摆在了红燐面前。
虽然看上去很诱人，但罗慎还是没有主动伸手，一是对甜的东西没有特别的爱好，二是似乎观察红燐的举动会更有趣一些。
“不要？”
红燐可爱地歪着头问道——因为罗慎挪到了靠窗的地方，并不在她的正面。理论上这是一种很有礼貌的行为，但即使相隔一段距离，咽口水的声音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不用，不够可以再要。”
罗慎笑道，靠着椅背饶有兴味地望着红燐。
见罗慎似乎真的不要，红燐立刻向着面前的糖糕快速伸出了筷子，刚出蒸笼的糖糕足以把人烫得口舌起泡，红燐却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口角淌出了亮晶晶的津液。
只要是武者就懂得用灵气护体，然而将灵气用在吃热的东西上这种事情……罗慎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冒着热气的糖糕似乎只在红燐的嘴唇边上闪了一下后就莫名地消失了，怎样咬嚼，怎样咽下去的好像都看得不太清楚。红燐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仪态有什么不妥，也没有理睬望着自己的罗慎，粉红的双唇轻巧地开合着，风卷残云一般将筷子上的糖糕从世界上抹消。
“真是奇怪的家伙啊……”
罗慎在心中感慨道，现在的红燐才真正像这种年龄的女孩子的模样，不，甚至可以说只有现在才像个人类的模样。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把她的性格变得如此可怕？罗慎想着想着，渐渐地开始有点心痛。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当然是好事，而且值得尊敬，可是这些事真的必须要让像红燐这样小的女孩子去做吗？
如果真的非这样做不可，那所谓的正义，本身就已经是污秽的东西。
想到此处，罗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心情上的巨大落差一时难以填平。特意用大号磁盘盛上来的糖糕数量不少，若是只当点心的话，足够十个人吃，可是却在转念之间已经见底。
“喂！再来一盘……不！把蒸笼端来！”
罗慎向外面喊道，幸好事先就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有准备。
“来了！”
有求必应，片刻之后，两个粗布白衣的厨工真的抬着比大号水缸盖还大的蒸笼过来，清理掉绝大多数碗碟才好不容易将其摆上了桌。
“你就自己……嗯，还是我来给你切吧。“
本想让红燐伸手自助，但罗慎抬眼就注意到红燐的双手戴着薄薄的手套，好像不太容易做这样的工作。罗慎操起了一起送上来的竹刀，将蒸笼当中整块的糖糕划开，送到红燐的碟子中。
“呜咕呜咕。”
也许是口中塞的东西太多，红燐咀嚼的时候发出了异常可爱的声音，罗慎刀工比较粗糙，切开的均是大块，使得红燐好像把头埋进糖糕当中一样。
“在武都有地方住吗？要待多长时间？然后去哪？”
罗慎说着，顺手也划了一块送到口中，味道果然不错，真正堪称妙处的是一个“韧”字，只是含糖量比较无可名状，说是能杀人也可以了。
“不知道。”
红燐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轻轻地摇着头。
“旅费够吗？生活用具呢？”
伸手又将切开的糖糕放在红燐的盘子当中，罗慎越来越担心，真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她究竟是怎样生活的。
“旅费，没有，有吃的，就能生活。”
“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辛苦地活着啊！这和活在监狱里有什么区别！究竟是谁把这些事都甩给你这样的小孩子做！不是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罗慎终于忍无可忍了，机械一般地辛苦生活，这种没有自由的人生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身体由机械和齿轮组成的海灵都和一般的人类没有两样，而红燐为什么偏要过这种不断重复着杀戮与鲜血的生活？
“不做，不行，恶人不消灭，更多人辛苦。”
面对激动的罗慎，红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却放下了糖糕，直面罗慎悲愤的目光毫不动摇，反而像是在安慰他。
“你……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知道自己的口气有点重，罗慎长出了一口气，捂着额头向红燐道歉。红燐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咬起了糖糕，寂静的房间中再度被细小的咀嚼声所填充。可罗慎的心中却充满苦涩。
“哥哥，这就叫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对她来说也许这就是责任吧，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这些旁观者能理解的。”
海灵的声音当中也透着悲哀，因为红燐的话的确有道理，没有这些恶人，罗慎的宗门也不会有这种遭遇，为民除害行使正义当然是正确的，但这件事本不该这样。
“开什么玩笑，这样就能给世界带来和平吗？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道理！她才几岁？”
罗慎在心中高声对海灵喊道，虽然对红燐的来路完全不清楚，但对那些让她做这些事的人，罗慎只有深深的不满。
“皇宫，怎么走？”
红燐终于放下了筷子，脸上挂着满足的放松之情，慵懒的模样像一只饱食的猫儿。
“皇……从这出去应该就能看见了，等我一下，要去的话一会我送你去，小二！帐算一下！”
已经没有勇气问红燐要去皇宫做什么了，罗慎站起身来，准备先去厕所解决一下，在包间从视线内消失之前，罗慎回头看了一眼，红燐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然而当回来的时候包间之内却空无一人，只剩下侍立在一旁的店小二。
“您回来啦？那位姑娘叫我把这个交给您。”
见罗慎归来，店小二连忙露出笑脸迎接。
“嗯？怎么回事？”
罗慎向着店小二所指的方向望去，桌子上摆着一枚薄薄的黑色硬币，硬币表面所绘出的图案正与红燐衣服上的那个纹章一模一样，这不是某种货币，而是什么地方专有的信物。
“最终还是没法真正相互理解啊……”海灵如释重负地慨叹道，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始终没说出口，那就是今天的这个结局说不定是最好的选择。
在红燐的身上她看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危险，尽管那种危险并不是直指罗慎，可这件事却又不能对罗慎直说。
“这个？她说什么了？”
拾起桌上的硬币，罗慎没有拔腿追赶，也没有对这个意外所感到震惊，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不如说某种意义上刚才就是自己是在故意给她造出这个机会。
自己与红燐似乎终究不应该出现在同一条平行线上，如果勉强干涉这两种相反理念的话，说不定会受伤，或者伤到她，既然如此那还是分离的好。
想到这里，罗慎也多少有些释然，有些东西大概是不能强求的。“她说的意思，可能是您以后要有什么事就能用这个找到她。”
店小二有些不确切地汗颜道，红燐所说的话有些时候需要猜测。
“她是这么说的？”
罗慎将硬币弹到空中，反手一把抓住，这枚硬币也有着正反面的差异，正面是金色的纹章，而背面，则是四颗星星。
假如自己和红燐是硬币的正反面，也许……正反面对立的硬币也有竖着直立在地上的可能，尽管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不定以后还会见面——罗慎的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
不过，这枚硬币该到哪里去用，以及应该怎么用全都不清楚，留下这个东西倒是很令人感激啦，可是就不能顺便提一下用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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