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溪水村。
薄雾未消时,就开始有不少村民陆陆续续的向着田间地头里走。
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小跑着赶上前面三两个老姐妹,扎在中间低声说:“昨晚你们都听到没?”
左边的人朝后指了指村干部的屋子,用眼神示意:“你是说那个?”
大娘连连点头:“我家离的最近,好家伙,响了半晚上。
你们说,咱小孙不就在村头开了个小卖部吗?大晚上的谁去买东西啦?咋还专门晚上收账哩?”
“少邪乎了,难不成咱小孙还能去地府卖冰棒?无常爷爷们有支付宝使吗?”
“咱小孙啊,说不准就是穷疯了,把收账当音乐听呢。”
右边的人轻咳了咳,手指一转故意捏着嗓子,开始学那电子音:
“支付宝——到账——一元。”
“支付宝——到账——十元。”
……
她一边儿学一边眼神乱飞,像是晚会台上的小品明星跟观众互动,几个大娘被逗的噗噗笑,乐呵的像一群开水壶。
而众人讨论的中心人物小孙,终于按掉了延迟三次的闹钟。
他本名孙诚,大学毕业三年,也在这溪水村当了三年的扶贫干部。
三年前,他在地图上找到了溪水村的位置,高兴的一蹦三尺高,靠近京郊、有山有水、有田有路,情况不要太好!
虽然心中有报效祖国的念头,但开局是地狱难度的话,他心中也畏怯。
溪水村就正好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这里的孩子有学上,这里的交通能供货物进出,情况比很多地方都强。
然而等孙诚来到这里,感想就不一样了,这里的确靠近京郊,却被附近人称为皇城根儿下的穷亲戚。
大量的人才外流,村里老龄化严重,从地图上看,距离好像很近的学校,实际需要翻过一座山。
村里土质一般,什么都种过,也来过专家,但就是什么能都种,却什么都种不好。
这种无特色的状况,不仅体现在田地上。
孙诚不是没想过开发旅游,宣传当地特色美食,然而当地就像包容万物的水。
靠近墨变黑,靠近
赤变红,方言饮食都被周边同化,相处的亲如一家,就是完全没有自己的特色。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过,孙诚和当地干部一同上山下河,情况好转了些,却依旧没有走出溪水村自己的路。
好在村里的几座荒山,近些年陆陆续续承包出去了一些,给当地村民增加了一些收入。
只是孙诚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遇到裴之意这样会讲价的人,也没想到会遇上颜棠这种还款方式。
穿打补丁的衣裳,人家跟他装瞎,穿露脚指头的鞋,人家直接不看。
就直接贴着他心里的底价向下砍,少一毛钱他都揪心。
好在那律师还算有良心,最后给的价格,真就是他的最后底线多一丝。
想要搞建设,就得有钱,想要村民过上好日子,还得有钱有路子,孙诚如今也抠,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听到有款到账的声音。
但他也没成想,这声音能持续半晚上这么久。
现在只要一提到裴之意和颜棠两个人的名字,他就忍不住牙根儿疼,却又不得不起床去村口接人。
颜棠到达溪水村没多久,直接点击“瓜田李下”,在他的视角中,虚幻的植物分布已经落在了被清理干净的空地上。
而现实上没过五分钟,一辆黄色的农用小货车,载着十来个穿着黄马甲的老农,一路“滴滴滴”的抵达了这里。
他们笑呵呵的和颜棠打招呼,然后麻利的向下搬树和秧苗。
和孙诚一起来的几个村里人,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老农后眼睛一亮。
看看那被充足日照晒出来的皮肤,看看那粗糙有力的手、还有那干活儿的把式,肯定是田间地头的老手了。
几个村里人瞧着亲切,在田坎儿上放下茶缸子就上前帮忙了,只是见到那开花的李子树又皱起了眉。
“老哥啊,你们这树是那小老板让你们这么栽的吗?这不成啊,还开着花呢。”
“对啊,最起码得修掉这些花,还有这些叶子。”一人用手来回比划着。
穿着黄马甲的老农笑呵呵的,也不多解释,就开始分配人手了,有人去挖栽植穴,有人去种秧
苗。
几个当地人见人家不领情,也生气了,直接在田坎上一蹲,开始跟颜棠这个小老板讲道理。
“虽然我们没啥文化,但是谁没种过树、插过秧呢,娃儿,你听我们的,这果树哇,一开花,营养就全消耗了。
你这时候种它们,本就伤了根,还没营养补充,你说这能活吗?”
颜棠听的连连点头,但他也不能改变“小黄人们”的行为。
老人家们的好心也不能浪费,颜棠看到不远处的小卖部双眼一亮,直接跑过去买了几包烟,准备给大家分分。
正在地头打瞌睡的孙诚,突然手机一响。
“支付宝——到账——40元。”
孙诚猛打一个哆嗦后,吓的睁开了双眼。
下一刻,直接一头栽进了田里。
太可怕了,收钱太可怕了……
——
颜棠看了看进程后,就直接回了店里,只时不时的和孙诚电话沟通下情况。
只不知发生了什么,电话那一头的孙诚,从别别扭扭变的越来越积极,不仅开始询问“小黄人们”的来历,还有了挖墙脚的念头。
颜棠最近每次接电话,都能听他换一个称呼。
从您雇的人、老师傅们,到老师、专家,最后强行碰瓷成叔叔伯伯,只用了三天。
——
自从劝走一群来正骨店看男科的本地富豪们,陆老大夫着实轻松了一段时间。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还会卷土重来。
“呜呜呜呜,陆大夫感谢您医者仁心,给我们推荐了那家店,我有孩子了!我当爸爸了,呜呜!”
“我的体检报告也出来了,医院那边说我现在状态特别好。”
“感谢您陆大夫,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要不是您,我和我老婆还在大把大把的塞药片、灌苦药汤儿,谁能想到啊,我能有今天?”
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简直恨不得抱住仙风道骨的老大夫哭。
然而陆老大夫完全不领情,碍于这是喜事,他也不好冷着脸,只看似平常的说:
“该来的,自然会来的,这是到时候了,你也别感谢我,快把你这锦旗拿回去吧
。”
他一个正骨馆,完全不需要男科和妇产科相关的锦旗来增光添彩。
那中年人抹了一把眼泪,就要给陆老大夫塞红包。
“您就收下吧。”
“不收。”
中年人收回红包,又把锦旗往人手里塞。
“求您了,给我个肯定的说法吧。”
“肯定不收。”
——
当天夜晚,一个红色的锦旗,被挂在了颜棠的店门上。
正红面料上,八个烫金大字仿佛在发光:医者仁心、送子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