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没了……
颜棠呆若木鸡。
他真的是一个很抠的人,并且抠的明目张胆、理所当然、不加掩饰。
但这一次他虽然吃惊、虽然肉疼,却没有不愿意,即使眼睛都红了。
他八岁时遇到系统,今年再过一个生日就正好十八岁。
在将近十年的时光里,系统其实陪伴他的时间并不长,但它的存在感却高到影响了颜棠的整个人生。
八岁是一个什么年龄呢?
大脑额叶还未发育完全,体内器官未成熟,三观还未形成,一切都处在塑造的这个过程中。
但八岁的颜棠,却像是一块被随意大力揉捏过的多彩橡皮泥。
几种缤纷的颜色只要好好搭配,就是顶美好的手工品。
他却被按压在了一起,缤纷颜色杂糅,最后的模样就是脏灰中透着红绿紫。
他被压的喘不上气,爸爸妈妈不在了,虽然记得他们说的话要坚强勇敢,但小颜棠控制不住孤独害怕。
明明住在自己家,却在缩进角落、背抵墙壁时,仍感觉身无可依。
小小的颜棠八岁前被教育的很好,但这一切都在短短时间内被消耗殆尽。
他终是变成了一个怯弱、自卑、胆小,永远都不敢抬起头的孩子。
而这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只有小小的颜棠知道,怯弱的自己内心每时每刻都在涌现着恐怖的想法,却不敢去实现。
内心的汹涌恶意和外在的怯弱,每当二者相对照时,就像互相在嘲讽。
恶意冷笑嘲讽,说镜子里的自己是怂逼。
怯弱低着头回视说:违法的、不可以,还说:我做不到,我不敢。
他是一个矛盾体,八岁就模糊意识到自己与世界的格格不入。
后来系统出现了。
咬文嚼字系统对小颜棠说:
“你知道什么是咬文嚼字吗?不知道也没事,直白点儿告诉你,就是最有文化的那种系统。
哦,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系统,没关系,反正老子天下第一。”
它是一个很特别的系统,口口声声以“文化统”自居,张口闭口却是“干死他、干死他”。
像
一个一点火星就能被燃爆的危险品,是一个很暴躁的老哥。
颜棠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与系统经历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他走在路上常被指指点点,因此一直是低着头走路,将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
但其实就算他不封闭自己,以他的耳力也听不到几米外的窃窃交谈声。
偏偏系统要挑破,它在他的意识里上蹿下跳。
一会儿指着这个说“他刚才说过你的坏话”,一会儿指着那个说:“这个狗东西也不是人。”
“还犹豫什么,快去干死他们!干死他们!”
小颜棠:……
他一直都是这样,沉默不语。
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太多次,系统重复着被气到跳脚的过程,并没有因为颜棠每次都是沉默,就咽下那口气。
它与小颜棠内心中的恶意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明目张胆,一个在悄无声息的扎根于黑暗。
然而,最终还是发生了一些改变,只不过变的不是系统,而是小颜棠。
许是系统确实与他内心的恶意有浅层的相似,所以慢慢的,颜棠总感觉系统说的每一句“干死他”,都是自己的恶意在大声的咆哮。
又许是,一些恶意只要宣泄出来,只要暴晒在阳光下,那它就将化为乌有,心上的尘埃也随之被拂去。
所以,与暴躁系统相伴的小颜棠,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挺直了腰背,开始思考未来,也开始攒钱。
他第一份赚钱的工作,是最简单的捡瓶子。
小颜棠并没有辍学,这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大段的空余时间,只能趁着大课间时间做。
又意味着,他捡瓶子会被很多同龄人看见。
已经会像小松鼠一样偷偷笑的小孩,虽然没有回到最初的模样,却也又变的沉默了。
直至一次,小颜棠被一群男生围堵在教学楼顶楼,要求他对楼下喊出“我是捡破烂的”这句话。
小颜棠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冷到迈不开腿、张不了口。
但那天他却做了一件最勇敢,让他骄傲了一辈子的事。
不是向那群人弯腰屈服,正相反,是站起来,是撕开衣衫
,暴露自己的恐惧。
他真的抓住了顶楼的栏杆,高高扬起一只手上拿着的空瓶,对着楼下过往的老师和同学们喊:
“我是捡瓶子的学生!”
“我用捡瓶子养活了我自己!”
“我觉得我好棒!”
……
自从一切厄运加深,小小的颜棠就始终沉默着,终于,像破晓的光穿透云层,像彩虹穿过厚实的阴云。
他畅快又无所畏惧的呐喊,那一刻,他不知道是将自己的脸面踩在了脚下,还是将自己的伤疤踩在了脚下。
但他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无所畏惧。
小颜棠看不到身后同学的诧异表情,只能听到楼下一个经过的老师惊慌的大声对他喊:
“小崽子,你站那么高作死啊!赶紧给我下来!”
那天,他笑的特别开心,没有人知道,系统对他说:
“你在愤怒,为什么?”
“其实我不太懂,喊那个是什么意思,很难吗?我很认真的讲,对楼下喊干死你们,才最霸气。”
“要不我和你一起?”
……
所以,那天,楼下的同学老师听到的是单声,而颜棠听到的却是双声,每一句,都有系统和他一起。
而且,系统永远都比他喊的更大声,这方面它特别有胜负欲。
出乎预料的,老师和同学们的想法也与他所想的不同。
同学们都觉得他喊话的样子超酷,部分老师觉得这孩子好皮,捡瓶子卖钱有什么好嘚瑟的,要那么大声的说出来。
见过颜棠从封闭到敞开过程的老师,却笑而不语。
那天就像是他打开了一个泄洪口,又像是把真正的自己掏出来晾晒,结果好的出人意料。
从那天开始,小颜棠开始了越来越自信的生活。
他的人缘极好,买了水的同学大多喝完会攒起来留给他。
后来,小小的颜棠开辟新“商路”——凭借着好人缘创造了一条代写作业的流水线。
这些先按下不表,此时的颜棠正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已经焦急的不得了的等待着系统苏醒。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系统还是
没有醒来……
颜棠忍不住震惊的想:
天!难道三十万都不够我的统吃吗?我能不要这个统(爸爸),换一个新的过来吗?
下一刻,他的手机短信声再次响起。
颜棠震惊的瞪圆了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
尊敬的颜棠先生您好,您尾号为8868的银行卡,刚刚存入了30万元,现在的总余额为30万元。
颜棠:……
颜棠痛心不已,爸爸你变了爸爸,小时候连我一块钱的硬币你都要抢来着。
又过了一秒,颜棠又又又收到了银行的短信:
尊敬的颜棠先生您好,您尾号为8868的银行卡,刚刚支出了30万元,现在的总余额为0元。
颜棠:……
眼前的空气逐渐晃动,眨眼之间就凭空多出了一个顶部有开口的木质长方体箱。
好似为了吸引颜棠的注意力,它使劲晃了晃身子,发出了满箱硬币互相碰撞后的清脆声音。
颜棠期待了这一刻太久,再多的调侃都无法再压抑他的泪意,他就这样直直的看向系统,笑着流出了两行泪。
系统真的对他太重要了。
如果非要定义一人一系统的关系,大概是一个不合格的家长和一棵歪脖子树吧。
这家长不是什么合格的家长,不懂人情,难分话语好坏,满身暴躁气息无法遮挡。
这树也不是什么好树,眼看着已经长歪,好似注定做不了梁柱支撑房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合格的家长,却把歪脖子树养的笔直挺俏、迎风招摇。
“经过核准,此时距离我进入沉眠模式,已经过去871406分,换算为该星球时间为9年8个月3小时26分。”
“在此之前,我预测了你未来所有时间段的身体数据,精确到了每分钟。”
系统的语气越来越严肃,直到说完最后它想说的这句:
“但你现在,此时此刻,比我预测到的要矮3.558cm。”
系统沉默了一两秒后缓慢的质问:“为什么没有长高?”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颜棠努力摇头,脸上有泪又有笑,他想象着
系统所说的画面。
系统这是对他多没信心呀,居然把沉眠前最后一眼,当做最后一次见面,还模拟了他从小到老的身体模型影像。
颜棠直接将它所说的“精准到了每分钟”,翻译成了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他想说:很默契呢,我也是。
但是他却不想开口,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乌乌说肉麻的话,却很难这样对系统。
但,终究,重逢是需要仪式感的。
颜棠通红着眼圈,扬起笑脸,小小声的说:“欢迎回家。”
说完,他的眼泪就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向下掉。
他实在不是一个爱哭的男孩,上一次哭的这么狠是系统离开,而这一次,是系统回来。
系统:“……哭什么哭。”
颜棠:呜呜呜。
系统:“闭嘴,不许哭!”
颜棠:呜呜呜。
系统:“……别哭了,有礼物!”
下一刻,一个半透明的悬浮光屏出现在了颜棠面前。
这是颜棠的个人面板,他小的时候也见过。
再次看到那满值的“贫穷”,颜棠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氪金唤醒系统的数目,其实是随机的,但是“贫穷”的设定,让他的“随机”远远高于普通人。
见颜棠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系统冷哼一声,小声呵斥:“出息。”
颜棠迅速抬头:“嘻嘻,那东西,我可没有。”
系统立刻暴躁:“嘻你个头!既然现在能赚钱了,还不赶紧买命。”
一连串金色的光球从系统面板上越出,其中三个最接近颜棠,一个下方写着:普通财运命。
另外两个分别标注着:普通财运长寿命和富贵长寿命。
系统还没开口,颜棠就想也没想的碰了下最后一个。
系统跳脚:“你怎么手速那么快呢!就不知道和我商量商量?天道说这个命12亿,你赚的够吗?”
颜棠:……
“有时间限制吗?”
“这倒没有。”
“所以,买到就是赚了,买不到的话,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呀,我现在可以养你了。”
小少年眉眼温柔的看着它
,唇红齿白的模样和小时候相差太大,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主张。
这一切都很好,只是系统却忍不住暴躁加担忧:为什么这么懂事,是不是受过委屈了?
在系统乱想的时候,颜棠戳了戳面板上的一点,这个面板与他小时候看到的几乎一致,只除了这里。
这是一个凸起的“市”字,颜棠按了一下后,第二个系统面板出现在了他面前。
白底的面板像模拟游戏中的空白小镇,如今孤零零的安放着两个小图标。
一个是金色的袖珍小房子,另一个是被红绳捆在一起的饭袋和酒囊。
只看了一眼,颜棠就知道,这是自己开出的两个成语——爱屋及乌和酒囊饭袋。
颜棠的眼神儿好,很快就在小图标上发现“lv1”的小字。
“居然还是有等级的……”
——
另一头,唐元终于安排好了如何应对蓝逸的事,一转头就发现陆听梵大爷一样瘫着。
“注意点儿形象。”唐元忍不住踢了踢他的鞋边儿。
陆听梵直起身,一双桃花眼眼尾晕着红,直勾勾的看着唐元:“你说,我做的那么明显,他会不会对着我笑、背地里哭?”
以唐元的精明程度,立刻知道了大少爷说的“他”是那天救人的少年。
只不过他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又哭又笑的。
陆听梵有些怅惘:“我刚才脑仁儿嗡嗡的,总感觉是他现在在哭。”
“哎,还是拒绝的太露骨了。”
唐元小心试探着问:“你怎么拒绝的?”
“他想让我给他暖手,我把他的输液瓶捂了。”
见唐元满眼都写着“负心汉”,陆听梵认真的说:“还行吧,其实,确定瓶子捂暖和了我才走的。”
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