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年一样, 野外操练的地点在达维特军塞西北部的无人洲谷。
在正式抵达之前,需要先穿过那片终年弥漫的黄沙区。
动员大会结束之后,所有人甚至没有来得及整理情绪, 就在一众教官的监管下逐一坐上了大门外等候着的空间战备车。
几人挤在一排,随着车门关上,几乎完全封闭在了一个狭隘的空间当中。
不多会,便随着正式出发摇摇晃晃地行驶了起来。
戚阎抱着身子靠在位置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时亦司忽然小声地感慨道:“当时我们来的时候,坐的好像也是这些车子……”
大抵都想起了刚来达维特军塞时候的情景,周围的其他人一时间也颇有感触。
不得不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就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有余, 还记得当时坐着这些空间战备车来到达维特军塞的情景, 现在时过境迁, 虽然没有了那会的青涩和稚气,但是对于接下去即将面对的考验依旧充满了忐忑不安。
时亦司把帽舌拉起几分, 露出眼睛看了过来:“不至于这么狠吧?”
“可能更狠。”戚阎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没再理会。
时亦司看着戚阎的这副睡颜愣神片刻,动了动嘴角到底还是没再说话, 靠回自己的位置上也安安稳稳地开始睡觉。
整个车厢随着上下起伏,逐渐地也陷入了一片持久的寂静。
说是在达维特军塞的接壤区域,实际上这一路, 整个车队一出发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时亦司也终于明白了戚阎的提议有多么的意义重大。
等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却没有见到想象中安营搭寨的目的地,落入眼中依旧是一片漫天飞沙的荒漠。
就在这个时候,教官组们也正式下达了本届野外操练的第一个项目:徒步前往营区规划点。
新兵们刚刚还坐车坐得头晕目眩,此时冷不丁听的这个消息,不由地都有些呆滞。
眼前的荒漠一眼都看不到尽头,整片路途漫长得让人几乎看不到希望,现在居然让他们……走过去?
这还没正式开始,有人就已经不由地感到眼前发黑,但是随着教官的教鞭一甩,一个个也不得不列队完毕,背着自己的行囊踏上了这片未知的征途。
东塔的哨兵新兵走在前面,向导的阵营跟在后方。
时亦司这个时候万分后悔自己在包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没走一会,呼吸就不由地有些微喘。
他撑着一口气,快速走了两步跟上戚阎,由衷道:“还好之前听你话睡了一觉,不然估计真要原地猝死了。”
“倒也不用那么悲观。”戚阎头也没回,“实在撑不下去了直接跟教官申请弃权,带的那些东西也别浪费,正好适合你拿来原地野餐。”
时亦司:“……”
虽然他包里确实各种野餐工具齐全,但他当时为了不被戚阎嘴,已经故意躲起来偷偷地藏了,所以这毒舌到底又是怎么知道的?
咬了咬牙,时亦司忿忿道:“来,我一定能坚持到最后!好兄弟,手拉手,谁先淘汰谁是狗!”
戚阎终于扫了他一眼:“要不先熟悉一下,叫一声听听?”
时亦司:“……滚。”不带逮着一个人可劲欺负的!
漫无边际的荒漠里,浩浩荡荡的队列拖得老长,教官们坐在军备车上尾随,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
不出意料的,就在野外操练正式开始的第二天,就有人因为体力不支出现了脱水晕厥的现象。
无法继续操练的人被陆续送上了随行的诊疗车,同样的,也意味着他们已经提前退出了正式军名额的竞争。
随着征途的推进,像这样子被淘汰的新兵也在逐步地增多。
因为体能上的悬殊,在这些淘汰的名单中,向导新兵整整占据了三分之二之有余。
“嘭——!”地一声,空间战备车的门被重重地甩上。
彭寿手上拿着一份新出炉的淘汰名单,脸色难看地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阵得上面的杯子锒铛作响:“太弱了,就是因为这些新兵太弱,我们西塔才每年都被东塔压上一头!这才刚开始多久,直接就已经淘汰了十几个人,我看再继续这样下去,后面的操练也没继续的必要了,直接原地解散算了!”
简修贤正在车上喝茶,闻言跟许音默默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声好气地接话道:“彭教官,你也不用这么动气。东塔那边的体能本来就比我们要强上一点,初始淘汰得多点也是正常,关键还是得看这届最后的那份提干名单上写的是哪边的名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就凭这一个个没出息的小身板,还想提干?”彭寿冷哼一声,越看越觉得那份淘汰名单无比碍眼,用力地揉成了一团随手一扔,就精准无误地落入了垃圾回收箱里,咬牙道,“等到了洲谷,一定得把他们好好训训。”
说着,他转身打开了旁边的柜子。
无意中一抬头正好对上了许音的视线,顿了一下,从里面抓了瓶酒出来就满脸怒容地下了车。
许音神色无波地看着车门重新关上,才终于忍不住地吐槽道:“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他这自以为是的嘴脸呢?”
简修贤笑道:“我觉得这次还真不怪彭教官,之前一直都说今年的兵源优良,结果正式操练才刚开始,淘汰率却是比往年的每届都高,的确有点落差太大了一点。”
许音沉默片刻道:“也不能这么说,相比往年,达维特星上的天气状态确实要恶劣很多,单是平均温度就上升了五度不止。再继续这样下去,不止是野外操练,就连军塞内部的训练估计也要受到影响,就是不知道上面打算什么时候安排正式搬迁了。”
简修贤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就算要搬,最后的选址也是一个大问题,急不来的。”
“确实。”许音摆了摆手,“算了不管这些了,还是先研究一下接下去的训练安排吧。”
此时,空间战备车整齐地停靠在队列最后的位置上。
东、西两塔的教官们在车上研究训练部署,长途跋涉的新兵们到这片小型绿洲之后,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一经停下,原先整齐统一的行军队列顿时歪歪扭扭地躺倒了一片,精疲力竭下三三两两地互相扶持着靠在一处,不少人已经拿出了包里储备着的粮食,利用这个难得的间隙补充体力。
时亦司那巨大的背包拖了一路的后腿,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
时亦司仰头连灌了几口水,一抬头,便见戚阎毫无思想负担地在那掏他的背包。
他忍不住无语道:“我说戚阎……你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首先,我确实不是外人。”戚阎抬头看去,“其次,吃掉一点轻一点,我这是在帮你减负。”
“……”明明是无比冠冕堂皇的话,时亦司想起即将迎接的那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后半段路程,一时间居然半点都无法反驳,“靠!”
戚阎适当地停了一下动作,问:“不需要我帮忙?”
时亦司痛心疾首:“要!非常感谢!感谢你全家!”
戚阎继续翻找了起来:“嗯,不客气。”
时亦司坚信,如果哪天需要完成孤岛求生的项目,戚阎一定会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最佳搭档。到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担心食物问题,单凭这么一张嘴,就足够让人解决解饿问题——直接就能给气饱了!
戚阎翻了半天,最后也就从背包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块小型蛋糕。
抬头瞥过一眼时亦司的表情,以他对这位好友的了解,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在心里暗暗地骂他。
戚阎眉梢微微一挑,习以为常地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取下身后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了一包东西,塞进了裤袋里。
“哎你还挺会挑,这可是我从亚博星带来的糕点,就剩最后一块了。”时亦司说着,眼见戚阎转身就走,不由震惊道,“你从我这白拿也就算了,不会还想吃独食吧?”
“你吃别的,就当减肥。”连半点停顿都没有,戚阎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往旁边的小灌木丛走去。
语调没有半点改变,但是听起来难免比以往更加的不近人情。
“操,我哪里需要减肥?”时亦司正忍不住地低声吐槽,忽然想起了什么,话语一顿,当即拉过旁边的穆子率轻声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记得吗?”
这里已经进入无人区,所有的通讯切断,微型终端更是失去了功效,穆子率回想了一下才严谨地推断道:“如果我没算错,今天是我们离开德维特军塞的第五天,这样的话……应该是星历3020年6月22日。”
“6月22日……”时亦司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去的时候,戚阎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片刻后,时亦司才神态复杂地讷讷道:“……难怪了。”
只能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幸亏他没有不怕死地去触这人的逆鳞。
另外一边,戚阎已经走远了不少。
这片绿洲不大,但是植被相对而言还算茂盛,已经足够替他挡去很多不必要的视线。
戚阎微微垂眸,视线从手里的那块蛋糕上面掠过,微微俯身搁在了旁边的石头上,伸手摸出口袋里的东西,铺展开来。
首先露出的是一枚款式古旧的打火机。
显然不太常用,一眼就可以看到上面隐约斑驳的锈迹,但是又似乎经常被人把玩在手里,几个边缘部位的漆都已经被摩掉了不少。
戚阎的指腹轻轻地抚过,眼底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用力一按,攒动的火苗瞬间亮起,在他本就清隽的脸庞周围镀上了隐约的光边,一晃又一晃,若隐若现。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虽然时近黄昏,但是因为没有半点云霞的遮掩,依旧直勾勾得有些晒人。
饶是如此,戚阎仿佛依旧被这样的火焰刺得眼睛微微一痛。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去拿袋子里的另外一样东西,忽然间听到旁边传来了隐约的声响,顿时抬头看了过去:“谁在那?”
话落的一瞬间,戚阎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了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毫不客气地踢了过去。
非常结实的触碰感,但并不是因为对方正面挨了这样的一脚,反倒是凭空伸出来了一只手,将戚阎的脚踝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过分漂亮干脆的身手,让戚阎的眉目间闪过了一丝错愕,然后他才看清楚那只手。
指尖细长、关节分明,皮肤上透着一丝近乎透明的白。
清瘦又干净,同时莫名地,还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熟悉。
戚阎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丝诡异的预感。
厉庄的语调不轻不重,抬眸看来的时候,多少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调侃:“哟,腿还挺长。”
戚阎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这个家伙,神态间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本来,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人好端端地藏这树林里面干嘛,直到一抬眼,看到了那根还叼在厉庄嘴角的薄荷烟。
戚阎的视线停顿片刻,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倒是不怕挨处分?”
达维特军塞里很多事情并不讲究,毕竟对于哨兵和向导来说,确保绝对的精神放松比起任何事情都要来得重要,但对于精神力还不够稳定的新兵们而言,烟酒这类功效的东西很容易让他们在无法控制自己时期用于强制性的情绪麻木,可以说是明文规定,完成匹配之前绝不允许接触。
厉庄本来整个的注意力都落在戚阎身上,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非常大意地没来得及掩藏“赃物”。
被抓当场,他稍微愣了下神,但也只是顿了一下之后,就笑着松开了抓在戚阎脚踝上的手。
厉庄散散地挑了下眉,并没有半点想象中该有的慌乱:“只要你不去举报,怎么可能挨处分。”
说着,他的视线瞥过了戚阎手上的打火机,歪头看去:“出来得急,设备没带齐全,我刚才还在为难该怎么点烟,没想到你这就来了。怎么样,相逢就是缘,借个火吗?”
戚阎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就这么笃定他一定不会去教官那检举揭发。
他微微垂眸,从那张看起来比平日里明显情绪缺缺的脸上掠过,打火机在手上轻轻地把玩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神态淡淡地说道:“借火可以,也给我来一根。”
厉庄在这样的提议下多少有些惊讶,回神之后,将嘴里的那根就要递过去。
戚阎:“……”
大概是感受到了戚阎冷冽的视线,厉庄清了清嗓子,这才从裤袋的烟盒里重新摸了一根出来:“说实话我这烟还挺贵的,可不是市面上的普通货色……不过也行吧,好歹是我们共同的小秘密,就当封口费了。”
戚阎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直接叼在了嘴里。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错觉,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怀疑这人也一样的情绪不佳,怕是瞎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戚阎:你心情不好?
厉庄:巧啊兄弟,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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