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阎抵达的时候,原本就面积不大的小型校场已经里里外外地围满了人。
越过人群看去,可以看到场中央站着的两个身影,正被一堆气势汹汹的老兵们包围在当中。
高挑瘦长的厉庄一眼就落入了眼中。
完全不像是被包围的角色,这人看上去显然没有半点势弱的觉悟,神态算不上有多嚣张,但这散散漫漫的样子,大概也就差在脸上直白地写上:你们已经被我一个人给包围了。
介于某人不闹事就浑身不舒服的性格,戚阎对于厉庄会成为事件主角半点都不觉得惊讶,倒没想到连凤辰这个好好先生也会在场。
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带着同个宿舍的都被传染了?
时亦司对于这种八卦事件向来非常自觉,到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其他人打听去了,分分钟了解完情况归队,原本好奇的表情已经逐渐义愤填膺:“操那些老兵是真的太不讲究了,这把我站厉庄!”
留意到戚阎投来的视线,他清了清嗓子,把打探回来的消息简单地说明了一遍。
和向导新兵们一样,今天也是新哨兵们抵达军塞后的第一堂课,至于这些老兵,则是下课后来接手小校场后续使用权的。
原本两边应该相安无事,结果这些老兵们看到凤辰的精神体后居然嘲笑上了,言语间多少有点羞辱的意思。如果单是凤辰一个人在场,估计也就息事宁人了,但是以厉庄的性格,遇到这种情况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戚阎联想了一下某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做派,忽然觉得两边一来二去会演变成直接动手,简直是无比顺理成章的事。
时亦司越描述就越觉得生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於武的肩膀:“精神体特殊怎么了,精神体特殊也是应该有人权的!毕竟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你说对吧,於武!”
於武原本也挺感同身受,闻言只觉认同,下意识地正要点头,这才瞬间反应过来,顿时炸了:“这踏马关我屁事!”
时亦司趁着於武捂着屁股行动不便,灵活地闪避开去,笑道:“我以为在这一点上,你会比较有心得体会。”
於武咬牙:“滚!”
时亦司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留意到戚阎已经迈步走进了人群,当即跟了上去:“哎戚阎你走那么快干嘛,等我一下!”
这个时候两边其实也已经交手了几轮,老兵显然打算教训一下新人后见好就收,却是万万没想到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不知不觉间还引来了那么多人的围观。
随着事态的影响逐渐扩大,发展到眼下吗,难免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要是轻易放这两人回去,不给这些新兵崽子们一点颜色看看,难免会有损他们这些老兵们在军塞的颜面。可如果再继续这样折腾下去,事情真闹大了,以军塞里的规章制度,百分百两边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老兵里为首的那个家伙名叫包飞翼,是早两届来到的军塞。
看了眼时间,他就知道下个项目的负责长官马上就会抵达校场,权衡过利弊之后到底还是没有死撑面子,咬了咬牙道:“等会还有训练,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就先不跟你们计较了。厉庄、凤辰是吧?你们的名字我记下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来好好碰碰。”
虽然没有直说,但很明显已经是主动摆了一个台阶了。
可惜厉庄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功夫虽然极佳,却是没有走台阶下场的习惯,包飞翼想就此收手,他反而不干了。眉梢微微挑起几分,无声地扯了下嘴角,不疾不徐地说道:“想走可以,先给凤辰道歉。”
随着人逐渐增多,凤辰早就已经把精神体收了回去。他很感动厉庄为他出头,可是也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害舍友受到处分,轻轻地拉了下厉庄的衣角,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就算了吧。”
“不能就这么算了。”厉庄说,“你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嘲笑的吗?”
刚才那些人的话确实说得不堪,一度有些羞辱过头了,凤辰只是脾气好,但也绝对不是个没有自尊心的,闻言心底的某处隐约地触动了一下。
正待再开口说什么,只听厉庄又继续说道:“要笑那也只能我们自己关起门来笑,他们还以为自己是配钥匙的?配个几把!”
凤辰:“……”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什么叫,要笑也只能他们自己笑?
两人在这里旁若无人地对着话,让不远处被忽视了的一群人顿时脸若猪肝。
包飞翼直接给整乐了:“别给脸不要脸,就那娘么兮兮的东西还觉醒了一个母狮子,哥几个难道笑错了?现在是你们不要和平解决的机会,可别怪我们以大欺小。”
话音刚落下,有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以大欺小’和‘以多欺少’,好像还是有区别的。”
包飞翼接连受到挑衅,整个人都快完全炸了:“这又踏马的是谁?小心老子……”
他的话在转身看清楚说话那人穿着的制服时,一下子彻底哑了声。
顿了顿,问:“西……西塔的向导?这里的事,好像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吧?”
达维特军塞常年笼罩在漫天的黄沙当中,虽然被屏障塔隔离在了外面,白天里的光线依旧显得有些昏沉。
戚阎站着的那个方向背着光,五官半掩在阴影当中,有一层隐约的光晕从他银色的发丝间落下,逐渐将整个人笼罩,在这样高挑的身材下衬托出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闻言他也没有回答,而是微微抬头,朝着不远处的那个家伙看了过去。
视线触上的一瞬间,厉庄眼底那股子玩世不恭的神态顿时荡然无存,遥遥地招了招手:“嗨,你们也是来看我打架的吗?”
单看这做派,要不知道的,真还以为这人在做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戚阎:“……”能要点脸?
经过两人这样的互动,包飞翼就算再迟钝也应该猜到了大致的关系,脸上的表情一沉,比起之前的恼怒之外心头还忍不住地开始泛起了酸气。
别看东、西两塔的教官们每届都在牟足劲地争着出成绩,但是哨兵、向导原本就是注定要合作搭档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巴巴地期待着每年的匹配期。
特别是东塔那边,期待值尤其飙高。一方面是因为哨兵自身的特殊情况,注定需要随时有结合向导的安抚才能更加稳定地执行任务,另外一方面则是出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着的那么一丝荡漾的春心。
可是不管再怎么期待,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向导,首先必须要有着至少80%以上的匹配度才行,单是这一点,能够最终成功的概率就少得可怜。
像包飞翼这样,前前后后也已经参加过好几次的匹配会的,到了现在也依旧是光杆司令一个,结果跟前这个气死不不偿命的嚣张小子才刚入营不久,居然就已经跟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向导眉目传情了起来,简直比之前的目无尊长更加可恶!
包飞翼一心想要脱单,顾虑到自己的个人形象当然不可能跟西塔的向导恶言相向,控制着心头疯狂涌动的酸水道:“这是我们东塔的事情,西塔的人还是别掺和进来了。”
戚阎散散地抬眸看去:“没有掺和的打算,就是有点好奇。”
包飞翼:“?”
戚阎并不着急开口,视线落在了包飞翼旁边那只棕黄色的巨大藏獒身上,才语调诚恳地问道:“我想请教一下前辈,到底是什么自信让你觉得自己这只杂毛土气腿短笨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起来像是几十年没有洗过澡的傻逼土狗能比作为狩猎王者的母狮更加高贵一等的?”
信息量太大,把包飞翼直接给听懵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咬牙道:“什么土狗?我的精神体是藏獒,藏獒!!!”
“无所谓,品种都一样,反正都是狗东西。”戚阎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嘴角,不忘淡淡地继续补刀,“别的不说,这狗东西胖成这样确定还跑得动?有机会的话还是建议多进行减肥锻炼,要不然上战场没跑几步就瘫在地上,完不成任务事小,要真拖了团队后腿,是不是得现场自刎谢罪?”
包飞翼:“……”
戚阎:“不得不说,这张脸看起来确实不像特别聪明的样子,会叫吗,要不叫两声来听听。”
包飞翼的脸彻底地憋成了猪肝色,在疯狂的自我洗脑下,才非常艰难地守住了自己“不打向导”的底线。
“狗仗人势以前见多了,人仗狗势是真的第一次看到,也是开眼。”戚阎说完这些,偏偏还有些奇怪地看了包飞翼一眼,“不过前辈就是前辈,就差指着你鼻子骂了,居然还不想打我?”
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主动找打的要求。
包飞翼脑海中称为理智的那根线终于“咔嚓”一声彻底绷断了,好在其他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了他,纷纷安慰:“冷静点包哥!别气,别气!他是西塔那边的人,不能打啊!包哥你还想不想脱单了——!!!”
另外那头,戚阎仿佛丝毫没有留意到这样一度混乱的场面,嫌弃地扫了厉庄一眼:“这才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厉庄由衷地竖起了拇指:“佩服佩服,学到了!”